疤脸张回头看看倒在地上那名壮汉,那张脸像被铁椎砸破的西瓜,血肉模糊,骨裂内陷,让他心生惧意。
他退了一步,涩声道:“朋友什么来路,请教尊号!”
赫连贞一眼见五六条生龙活虎的汉子就在眼前这么消失,正不知如何救人,这当口一群打手却来找他收份子钱,还踢翻了那苦命的老炭工,他心头那股愤懑之情再也无法抑制,大踏步向疤脸张走来。
疤脸张身旁几名打手见他面色不善,各提棍棒叫喊着冲上来,赫连一铲一个,将他们尽数击飞,人人筋断骨折,满地翻滚哀嚎。
全场皆惊。矿工们长大了嘴,疤脸张脸上那道刀疤因为肌肉抽搐而剧烈扭动着,像条蜈蚣在爬。
赫连贞一瞪着他,一字一句地道:“我叫赫连贞一!”
赫!
连!
贞!
一!
这四个字像一记重锤,砸在疤脸张心头。他颤声道:“你……你就是那个杀了钦犯……胜了巡检的……壮士?”
赫连贞一并不说话,杀气腾腾地逼视着对方。他不知道,不过两天时间,他的名字已经传遍了雁门县。
疤脸张双腿发软,强撑着拱手,挤出一句:“好汉……有话好说,必……必有误会。”
邓头壮着胆子上前劝赫连道:“咱们快刨坑救人吧。”
一句话让赫连的怒火去了一半。他冷冷地问疤脸张:“你们是铁椎帮?”
“……是,我们是帮官府看管榷场的。”
“份子钱是谁定的规矩?”
“……何帮主……照看大家……”
“我是赫连贞一,都给我听好了!”赫连贞一把铲子一掷,插在疤脸张面前,环视四周,朗声道,
“从今天开始,东山石炭场不允许有什么份子钱!我说的!这里没有铁椎帮的规矩,只有我的规矩!”
他运起真力将这段话远远送出,整个石炭场每个角落的每个人都听见了他的声音。
疤脸张尴尬地应道:“是,是……”
他呆立当场,既不敢走,也不敢动。
赫连贞一不再理会他,回头对矿工们说:“大家快救人。”
众人在邓头的指挥下,再次投入到紧张的挖掘中。
一个时辰过去,才挖了不到两尺深,勉强显露出一个井口的模样。
“越往下越慢,要往上运石土,受井道尺寸所限,最多只能三人并行,还要小心避免引发更多塌方。”邓头给赫连解释道。
赫连这才明白其中的难处。他第一次觉得人力有时而尽,武功再高也有无能为力之处。
矿工们都有些泄气,此时躲在一旁的那个疤脸张却小心翼翼地凑过来,满脸堆笑。
“赫连少侠,兄弟我有个法子,兴许能快些救人。”
赫连贞一看了他一眼:“说。”
“您看,离这塌方井口西边不到五十步,还有一口废井,和这口井下的坑道离得很近。咱们只要从那里下去,横着挖过来,不出一天保准能挖通!”
赫连贞一望望西边的位置,转脸看向邓头求证。
邓头迟疑着,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还有一丝惊惶,迟迟不说话。
赫连以为他担心疤脸张报复,却见周围矿工大都面露惊恐,不禁瞪了疤脸张一眼,还没开口,疤脸张已经叫起屈来:
“赫连少侠,兄弟我真是诚心想帮忙,我们看场子的也不想见到出人命啊。不信你问邓头!”
赫连道:“邓大哥,这法子行吗?”
“……道理是没错,可那口井……那口井邪门得很,去不得!”邓头吞吞吐吐道。
“为何?”
“咱们都管它叫‘怨鬼坑’!”邓头的声音都在发颤,“据说三国后司马家当皇帝乱来,被蛮族打进雁门关,活埋了很多人在下面,年头久了熬成恶鬼,凡是下去的人,没一个能活着上来!”
赫连贞一微微皱眉:“是火井气中毒?”
“不是!”邓头笃定地摇头,“火井气咱们有法子探。把雀儿、大黄狗吊下去,待上半天,拖上来还是活的,可人下去就上不来。它是整个场子开凿的第九口井,也是最后一口,就因为它太邪门,没人再敢凿新的井了。”
“下去的人都死了?”赫连贞一不太相信,“一个活着上来的都没有?”
“刚开的时候没事,我也下去挖过巷道。直到里面所有巷道都规整好,第一筐石炭运上来之后,下面采炭的人一直没上来。地面上的兄弟下去了几拨查看,都没见过谁活着出来过。后来就再也没人敢下去了。出事后我自己不信邪,也想下去查探一次,坐在吊篮里还没降到坑底就吓得摇铃逃上来了。”邓头脸上现出几分愧色。
“你见到了什么?”
“还在竖井里,开始听见呜呜的声音,像女鬼在哭,真像……然后我就感觉头晕眼花,果然见到个女鬼从井壁钻出来,披头散发地跟我笑……”
邓头陷入那可怕的回忆里,说不下去了,众人听了都噤若寒蝉。
“我不怕鬼,我下去。”赫连道。
疤脸张一拍大腿:“还得是赫连少侠,仗义!够胆气!”
“少侠,使不得啊!”邓头急忙劝道,“那真是个死地!”
“就这么定了,救人要紧。”赫连的口气不容置辩,“你告诉我具体方位,下去后从哪里开始挖。”
邓头无法,只得凭记忆就地给他画了地下巷道的大致布局,指明了离坍塌井道最近的可开凿点。
众矿工都没下过第九口井,只听过它邪异的名声,纷纷交头接耳,莫衷一是。
赫连贞一听完之后,又默记了一遍巷道地图。
他知道井下是个从未见过的陌生空间,充满各种难以想象的危险和异象。他也看得出疤脸张那讨好的笑脸上暗藏的阴险,但他还是要去做他认为应该做的事。
邓头先扔了两根火把到井底,等了良久见无异样,火把仍然在烧着,确认无事。又让人找来所剩无几的一盏夹瓷灯,拿给赫连贞一,以防坑道里有火井气。
他咬咬牙道:“少侠,时间久了,井下巷道我记得未必准,凿通也要经验,不如我跟你下去。”
他刚才讲述怨鬼坑的传说时还吓得脸色发白,此时却鼓起勇气要共赴死地。
有几个胆大的矿工也燃起豪情,拍胸脯要一起去。
赫连贞一将一捆结实的绳索围在腰上,一把短柄鱼尾铜铲插在身后,从邓头手中接过夹瓷灯,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邓大哥,叫我赫连。你挑几个人准备好,我先探路,把鬼都赶走了再叫你们跟来。”
众矿工笑着叫起好来,恐慌的气氛被冲淡不少。
赫连拿起一柄铁镐,转身对疤脸张道:“你是铁椎帮二当家?”
疤脸张见奸计得逞,心下暗喜,讨好地上前道:“不敢不敢,少侠有何吩咐?”
“你跟我一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