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唱大风起 第14章 命比炭贱

作者:黯寇 分类:修真 更新时间:2025-11-15 17:3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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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跟着众炭工忙碌一天,到亥时末才下工,每人分得两块生硬的饼,回住处歇息。

说是住处,不过是一排窝棚,胡乱铺些茅草麻布作铺盖,用树枝篱笆围了挡风,仍挡不住雪片随风灌进来。

幸好棚内烧了一堆石炭,借着火堆的温暖才能入睡。

赫连贞一挤到白天那个老炭工身边,找他打听有谁是东庄村人。

老炭工在火堆上烤着饼,想了半天道:“之前好像有一对兄弟原来是东庄村的,上个月塌井一齐被埋了。别人我也不清楚,明天帮你问问。”

赫连听他说起这等惨事来口气淡然,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忍不住问:“场里常死人吗?”

旁边一个汉子接口道:“太常见了,整个场子八口井,哪个月不出几回事,死上十几个人啊。”

老炭工一边用仅剩的几颗牙费力地嚼着饼,一边感叹道:“我算好彩的,进这个场子三年,遇上七次塌方,三次走气,都逃得性命。当初跟我一起进来应工的,没一个在了。”

他说着一指那个汉子,对赫连道:“这是我小儿子,老大老二都死在井下了。”

他说起自家的惨事,一样口气平淡,不起波澜。

赫连道:“那……这么危险,要不换个别的工呢?”

那汉子凄然一笑道:“这年头有份工就知足啦。炭场给的工钱也高,咱一天下来到手三十文,还管两顿饭,在雁门算很不错的营生。我两个哥哥死了,两个嫂子和侄子们各得了八百文安家费,两斗粟谷,生计也算有些着落。”

赫连默然无语。他虽不通时务,也知八百文钱和两斗粟子不算什么,就这样买了一条命去,家属还觉得知足。

“您白天说多做准备就不会出事,怎样做准备呢?需要什么?”赫连沉默半晌后,又问老炭工。

“这里头门道多着呢,一时半会跟你说不清。”老炭工道,“比如井下点的油灯就大有讲究,最安全的是官家造办处发的夹瓷灯,灯罩是细密的铜网,火焰能把外头的火井气给吃进去,火苗就变长发亮来示警,铜网又散热,不会窜出火星子引爆火井气。今天井下那几个兄弟就是看这夹瓷灯的火苗告警的。”

他讲说得清楚,赫连听得明白,赞道:“那可是保命的宝贝啊。”

“谁说不是呢,可夹瓷灯只在炭场开工时发了二十几盏,损毁了也不给补,现在剩不了三四盏了,井下大多用普通铁丝油灯代替,就像在火药桶里举着火把啊!”

赫连不解道:“大伙没向官府要吗?”

“咱们哪里见得到官府,只能和看场子的监工们说,说完就挨一顿鞭子。”老炭工苦笑着摇摇头。

他的小儿子愤然道:“这些铁椎帮的恶棍,打着给官府做事的旗号,就知道欺压咱们,人命比石炭还贱。”

赫连问到了要紧处:“这铁椎帮什么来头?从采炭到贩运都归他们管?”

“听说早先是本地几个会武的铁匠结伙,霸住打铁这一行,后来人手聚得多了,成了雁门第一大帮会,又攀附上官绅,这官营炭场弄得像他们的私产一般,运到哪里去就不知道了,官府的人不常来,大伙都吃了他们不少苦头。”汉子说起来一肚子怨气。

老炭工叹道:“穷人就是这个命,别说了,睡吧,歇不了几个时辰了。”

第二天清晨,炭工们喝了一碗清可见底的稀粥,便又上工。

邓头不知从哪里捉了只雀儿,用绳缚在胳膊上,亲自下到昨日走火气的那口井里,身后跟了两同伴。

赫连听旁边的民夫解释,雀儿在井下若烦躁乱扑,便表明多半有火气泄露。

许久,井下有一点微光透出,那是点起灯了,井口边顿时欢呼声一片。

三人摇铃而出,确认火气已散尽,众炭工方才依次下井。

赫连依然负责在井口摇绞盘拉石炭上来。这活并不轻松,但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一边干着一边观察四周,思索该如何查探走私之事。

忽然地下传来一声闷响,赫连脚下一松,洞口哗啦一下坍陷下去,冒起一股黑烟。

旁边一名汉子猝不及防,往下直坠,赫连手疾眼快,拉住他的衣领,腾身而起,远远跳开,救了他一命。

整个坑洞都被埋住了,周围一片惊叫,炭工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开:

“炸井了吗?”

“不是,坑道塌了!”

“几个人在里面?”

“老六小山他们,应该有四五个吧。”

忽然一声惨呼:“三儿!三儿!”一个老汉哭喊着冲上来扒土,正是昨晚跟赫连聊天的那个老炭工。

赫连贞一心头一紧,知道他的小儿子在下面,便抄起一把铲子也去铲洞口的土石。

“这坑道七八丈深,最少要挖个三五天,人早没气了。”

“唉,总比漏了火气炸井强,好歹能刨出条全尸。”

众炭工一边议论,一边七手八脚地帮忙。

这时十余名手持棍棒的壮汉远远走来,人人一脸凶悍,为首者脸上带着一道蜈蚣般刀疤,空着双手,太阳穴微微鼓起,像是个外家高手。

有人悄声道:“小心,疤脸张来了。”

疤脸张走到矿井前,阴鸷的眼神逐一扫过每个人的脸,冷冷地道:“谁是新来的?”

众人都低着头,停下手上动作,没人答话。只有那老炭工和赫连贞一还在奋力铲土。

一名监工从身后赶上,指着赫连贞一道:“就是他!”

疤脸张走近两步,对赫连道:“老规矩,先交一百文份子钱,然后每天工钱扣十文。”

赫连贞一仍然只顾铲土,并不理会。邓头在一旁陪笑道:“坑道塌了,几个兄弟埋在下面,正在挖呢。”

疤脸张冷笑道:“挖死尸真来劲,平时干活怎么没见你们这么勤快?改行去盗墓好啦。”

众人敢怒不敢言。疤脸张身旁一个壮汉冲上来,一脚就将老炭工踹倒,口中骂道:“老不死的,咱们二当家说话没听见吗?”

老炭工仰面朝天,两眼发直,口中啊啊怪叫,沾满泥土和炭灰的双手兀自在空中乱抓,竟似疯了。

那壮汉又来踢赫连贞一,却见赫连贞一直起身子,两眼喷出怒火,狠狠地瞪着他。

壮汉没来由脚下一软,险些摔倒,突然赫连手里的那柄铲子已砸到他眼前,重重地拍在他脸上。

壮汉偌大身躯被这一铲拍得双脚离地,倒飞而出,将身后数步的三个打手一齐撞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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