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贞一像被蝎子蛰了一下,跳起来慌忙道:“不不不了,我我我……”
金三娘不悦道:“干什么?我有毒吗?还是你那什么南七剑派都是和尚,不准和女人说话?”
赫连贞一结结巴巴地道:“那……那倒不是,师父不管,只是……师兄说过,女人只会妨碍我练剑。”
金三娘嗤笑道:“你师兄是怕你和他抢女人吧。”
赫连贞一定了定神道:“我要去找程老伯和姐姐……东庄村变成石炭场……有人私卖石炭……我跟到鬼市……我必须查清楚。”
金三娘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老实说,你那姐姐是不是你订了亲没过门的媳妇?什么程老伯是不是你岳丈?”
“不是,小时候他们对我很好,我就想看看他们过得怎么样。”赫连诚挚地说。
“切,我这个姐姐对你不好吗?你打算怎么查?”
“……再混进鬼市一趟。”
“闹了这么一场,死了八个训练有素的杀手,你以为你还混得进去吗?天一亮肯定就清场了,鬼市一月一开,你等下个月吧。”
见赫连发怔的模样,金三娘用手指戳了他头一下:“你真是死脑筋,就算要查,你盯着鬼市干什么?我来买灵丹妙药,那个胖子来买波斯女奴,詹落日来买美酒宝刀,只要有银子谁都能来鬼市买东西,你查得完吗?”
“我没说要查买家,我想查卖家。”赫连努力整理思路,把零碎的线索串起来,“你方才说我得罪了鬼市老板,是他要杀我们?他叫坑道鼠?你说他自己也在鬼市卖东西,他就是卖石炭源头吧。”
金三娘叹了口气,摇头道:“不是,坑道鼠是造洞里机关的人。真搞不懂,你找亲戚非要查卖私炭的作甚。非要查我也拦不住你,不过你别管鬼市了,去东山石炭场看看吧,那里才是私炭源头。”
赫连想了想,觉得此言有理,点点头道:“那我走啦。”
金三娘叫起苦来:“冤家,你就这么把我扔在荒郊野外?哎呦刚才打架扭伤脚了,好疼啊。走又走不动,待会再有杀手来,我死了算了。”
赫连贞一没办法,只好道:“我扶你走一段,到前面给你雇辆车。”
金三娘吃吃笑道:“两只脚都扭了,扶着也走不了,要背才行。”
赫连贞一也不多话,干脆地将她背起,大步向山坳外走去。
金三娘将两条胳膊箍住赫连脖子,纤纤玉指在他下巴上勾来抚去,喋喋不休。赫连只顾闷头走路,也不理会。
走出山坳天色渐明,上了大路,金三娘觉着无趣,便道:“行啦,放我下来吧。”
二人道别,金三娘眉目含情,叮嘱道:“东山石炭场虽然是官营榷场,平日里是一个本地帮会铁椎帮在代管,霸道得很,你去了自己小心,别再这么冒失惹事了。办完事记得来我铺子,城内老槐树大街金玉药房,保管帮你打探到程老伯的消息。”
赫连听她说得真切,心下感动,忽然起了一丝不舍,应道:“我一定会来。”
金三娘最后飞了个媚眼,扭动腰肢径自走了,忽又回头补充道:
“对了,你这大宝剑挺管用,但太惹眼了,找个地方存起来吧,不然去了啥都问不到。”
回首那一抹亮眼的红唇,在晨曦中美艳得惊心动魄。
赫连贞一到了东门外长城脚下,找了处松动的墙角,将铁剑和多余的银两都藏进去,用砖石掩上,做个记号,便直奔东山石炭场。
他心里知道金三娘说得对,走私石炭的人和东庄村的村民下落关系不大,但他生性见不得半点奸邪之事,蒙师门教诲要仗义行侠,也没有更多线索去找程老伯,因此一心要查个水落石出。
石炭场里喧闹不已,震耳欲聋的敲击声,炭工们呼喊的号子声,监工粗野的喝骂声,以及吱吱嘎嘎的绞盘转动声,交织不歇。
赫连贞一只说了一句来应工,啥都没问便被招募进去。看样子只要有手有脚,能舞得动锄头扛得动扁担,便能上工。
他被安排到邓头手下。邓头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满脸黑灰,也不多话,只叫他在洞口拽住绳,等坑下装满一筐石炭,摇铃后便转动绞盘往上拉。
那井洞看着颇深,下面点着油灯,不知下去了多少人,只见不大一会就有摇铃,赫连便与另一名汉子将一筐石炭提上。
如此这般忙了一个多时辰,已提了三筐上来。赫连便想自己下井看看,邓头正忙着在几个洞口间来回指挥传运,见状拦住道:“你是新手,不要下去,先熟悉两天。”
忽然下面有人叫:“小心,走气了!快撤!”
井下的油灯全熄了,从洞口望下去一片漆黑,只有铃声大作,地面上立时有人敲起锣来。邓头大呼:“快!快拉他们起来!”
赫莲等奋力转动绞盘,拉上一个竹筐,四五个民夫叠罗汉般挤在里面,神情紧张。邓头问:“下面还有人吗?”
一人答道:“没了。还好我发现得早,见那灯焰变长,噗噗乱跳,赶紧吹了。”
赫连贞一不明所以,问道:“灯焰变长又如何?”
一个瘦骨嶙峋的老炭工道:“那就是走了火井气,要赶紧灭灯,人要离开,不然火井气漏得多了会炸井,而且有毒,人在下面不被炸死也被毒死。”
赫连又问:“火井气常漏吗?”
“矿井挖得愈深愈危险,但若事先小心审量,多做准备,还是大致可保无事的。只可惜……”老炭工欲言又止。
“可惜什么?”赫连打破砂锅问到底。
“可惜咱们做不了那么周全,”旁边一个汉子忿忿地接口道,“铁椎帮往死里逼着赶工期,又不给置办防火气的器具,咱们根本就是在天天赌命。”
“别说了。”邓头制止道,“这口井不能碰了,明日再下去看,先去采别的吧。”
却有两个监工赶过来,还没开口,手里的长鞭就往炭工们没头没脑抽将下来:“天杀的贱骨头,惫懒胚子,整日不干活骗工钱!”
众炭工都不敢避,只用手护住头脸。赫连贞一一伸手就将两根长鞭抄在手里,那两监工吹胡子瞪眼,也不能扯动分毫。
邓头极有眼力,看出这个新来的后生是个硬茬,忙上前劝阻。
赫连要查探虚实,本就没想惹出事端,便一松手,两个监工正用力往回拽,不料鞭子上力道一松,双双一跤坐倒。
两人大怒,跳起来喝道:“好贼皮……”
话刚出口,却见赫连一双乌黑的眸子瞪着他俩,顿时心头一颤,一阵寒意袭遍全身,竟硬生生噎住了后半截咒骂。
邓头打圆场道:“新来的不懂事,两位爷多包涵,别跟后生小子一般见识。”
一个监工咳了咳,粗声掩饰心中怯意:“还不快干活,小心老子记你们全旷工一日。”
邓头解释道:“井下走了火气,下去不得,且让它散一天一夜,明日再试。”遂招呼大家去旁的井。
老炭工拉着赫连赶紧走,悄声道:“铁椎帮的人惹不起。”
赫连一直走到数十丈外另一个井口,回头一看,那两个监工还在远远盯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