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这次的委托令我感触深刻，但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而且只是完成了一幅正常的肖像画，未能尝试的领域还有太多——虚拟肖像、制作互通画像、为画像赋予管理魔法物品的功能……这些欠缺也时刻提醒着我不能过于自信。】
【唯一遗憾的是，我依然没有弄清楚弯角鼾兽和骚扰虻究竟是什么样子，所以最终没法将它们描绘在油画里，我想如果那样的话最终效果应该会好很多。或许我应该找时间读一读洛夫古德先生的《唱唱反调》……】
【期待您的回信。】
【乔纳.布雷克】
将墨迹尚未完全干透的信件叠好、装进信封后，乔纳整了整衣服，打算幻影移形去附近的猫头鹰邮局送信——他还没有自己的猫头鹰。
他之前都是跟在霍尔拜因身边的，不需要自己接委托，也没什么其他稳定的社交关系。而之前半个月的时间里他光忙着制作油画，和谢诺菲留斯的通信也只有几次，邮局的猫头鹰对他来说够用了。但考虑到今后要接的委托会越来越多、还要为了回访的缘故定期和委托人通信，还有霍尔拜因也会和自己分开——找一只自己的猫头鹰倒是得提上日程了。
然后，乔纳刚刚从猫头鹰邮局送完信回来，就发现霍尔拜因已经坐在旅馆里的椅子上等着他了。
“我没走太远。”老人晃了晃手中已经打开的信件，看着乔纳略微惊讶的神色露出一丝笑意：“你总不会以为我会自己一个人去找尼可吧？”
“信我看过了。虽然不能知道你的具体经过，但仅仅通过你能在信里说的东西也不难看出——做得不错。”
“我还有所欠缺。”乔纳直了直身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完成逝者的肖像、还有照顾好委托人的情绪——这些就已经是所有任务里最为重要和困难的了。”
霍尔拜因摆了摆手，给乔纳也拉了张椅子：“剩下的只能算是外快和边角料。另外弯角鼾兽的事情你没直接画出来也是正确的，毕竟那只是他们设想中的生物，如果你强行按照粗略的描述硬画出来，带给他们的只会是违和感。”
“我明白了。”
乔纳的心情也变好了不少，在霍尔拜因身边坐了下来，想了想后又决定询问另一件事。
“先生，您有没有了解过，”
他最终选了一个不直接与谢诺菲留斯联系起来的问法：“当时格林德沃，他使用的那个标志……是他自己原创的吗？还是沿用了什么本来就有的符号？”
“是沿用的，怎么了？”
霍尔拜因有些奇怪自己的学生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件事情，不过想了想就猜出了个大概：“倒是不用太警惕，如果带着这个符号的人没有直接给你宣传巫粹的那一套的话，就不用怀疑那是格林德沃的残党或信徒。那个符号其实挺古老的。”
“那就好。”
有了霍尔拜因的背书，乔纳这才彻底放下了心来——作为经历过格林德沃年代的人，霍尔拜因对格林德沃的格外厌恶和不屑是乔纳早就知道的。既然他都说没事，那自己在看到那个符号之后对洛夫古德先生产生的那点猜疑就可以打消了。
“在英国尤其如此——格林德沃就没有……咳，‘几乎’没有渗透过英国，他在英国的影响力非常小，至少比神秘人差远了。”
乔纳发誓，霍尔拜因在说出“几乎”这个词的时候绝对想要揶揄什么，但又忍住了。这让他不禁有些好奇了起来。
“总之，格林德沃的那些陈年旧事没什么好提的。”
霍尔拜因似乎也没打算继续解释那个符号的来历或者满足乔纳的好奇心，再次站了起来：“与其去琢磨那些，倒不如去见见两位更加古老，又真正富有智慧的人了——收拾一下东西，乔纳。尼可和佩雷纳尔已经在等我们了。”
……
德文郡午后的阳光相当和煦。
当被带着幻影移形的眩晕感消退后，乔纳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被绿植环绕的小屋前。这里与他想象中伟大炼金术师的居所截然不同，从外表来看甚至看不出有人居住。但如果仔细感受的话，会奇妙地发现整栋小屋有一种仿佛正在呼吸的感觉。
门“吱呀”一声开了，两位满头银发的老人带着温和的笑意走了出来。
“好久不见，卡斯帕。还有这位，想必就是乔纳了吧？”佩雷纳尔.弗拉梅尔的声音温和：“欢迎你们。”
跟在她身后的是一位身形枯瘦，眼窝深陷，但双眼依旧炯炯有神的老者——自然就是尼可.勒梅，那个成为了史上最伟大的炼金术士，并在不久前刚刚决定了自己死期的人。
而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立刻跟霍尔拜因打招呼，而是用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目光上下打量着乔纳，让后者连站姿都有些不自然起来，用余光拼命的检查自己是不是系错了哪粒纽扣。
“所以，卡斯帕，”
在被佩雷纳尔戳了两下后，尼可勒梅才反应过来，目光转向了霍尔拜因：“这位年轻人就是你的‘那个’学生？”
“对。”
霍尔拜因回答的声音不知为何显得格外愉快，对这个问题似乎也毫不意外：“乔纳.布雷克，‘那个’学生。”
乔纳感觉他们好像在强忍着某种笑意，但又感觉他们笑的并不是自己，对他们为什么要似乎意有所指的加一个‘那个’也不明所以——总不会是霍尔拜因给尼可勒梅写信的时候提及了什么让他印象深刻的窘事？
“呃……日安，弗拉梅尔先生……很荣幸能见到您？”
他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感觉自己掌握的所有知识都对眼前这一幕派不上用场。
“你好，乔纳，我应该祝贺你，”尼可脸上的笑意变得温和起来：“我之前听卡斯帕说过，你刚刚优秀地完成了自己的第一份委托。”
“我……”乔纳一时语塞。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割裂感。几天前，他还沉浸在洛夫古德家的悲恸中，尽力帮助他们面对失去的痛苦。可现在，他面前的明明是两位即将走向死亡的人，他们却轻松快活得像是出门遛弯一样。这让他提前准备的所有语言和沟通技巧都显得格外不合时宜，甚至可能成为败兴或冒犯。
这是从未遇到过的状况——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整个人愈发局促不安。
“放轻松，孩子。”
好在佩雷纳尔及时看穿了他的窘迫，语调轻快的开口：“我们知道你的工作是什么，但在这里没有伤痛需要你去面对。离开的方式有很多，我们只是选择了最愉快的那一种。”
“没错。”尼可迈着小碎步侧过身子，让出了房子的门户：“请进来喝杯茶吧，二位。我们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