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乔纳几乎把自己锁在了旅馆房间里,将必要的休息之外的所有时间都投入到了潘多拉画像的创作中——他起初是打算这么做的。
临摹灵魂印记只是第一步,也相当于起好了底稿,而后续的任务则比他曾经辅助霍尔拜因时想象的更为耗神——铺色、厚涂、处理边缘、雕琢细节、干燥和上清漆……即使是在已经提前调制好了材料和魔药的基础上,每一个步骤都也需要耗费乔纳至少好几天的功夫,这还只是不包含魔咒运用的部分。
之前在石膏底上留下的,真正从迷离幻境中临摹出来的灵魂虚影,其本身就蕴藏着无比复杂的魔法结构,需要谨慎的保护和使用,那些魔药和特制颜料也要根据独属于潘多拉灵魂的特质,小心翼翼的微调成分和比例,然后再以绝对容不得分毫误差的方式涂抹在画布上,最后还需要兼具美观和委托人的要求,将潘多拉.洛夫古德生前的样子完美的呈现出来……
于是在开工几天之后,乔纳就理解了霍尔拜因之前严格控制自己工作时间的原因——不保持好最佳状态的话,根本没法好好处理这些复杂的任务。
而即使画好了之后也不算全完。他还需要等待几天、尝试着进行简单的互动,检查有没有错漏或者不符合初始目标的地方,而任何一处不完美都意味着至少好几天的修改时间,有些极为严重的问题甚至能直接宣布整张画报废,需要把石膏底以外的部分全部抹掉重画,最严重的话可能还需要再次联系委托人,请求重新提供进入迷离幻境的信物。
据霍尔拜因说,他自己的第一份委托就遇到过这个级别的事故,因此还惹下了颇大的麻烦。
所幸,扎实的基础和完善了许多的心态让乔纳顺利的一次过关,成功的将一个灵魂的影子安放回了她所眷恋的世界。
确认无误后,他为谢诺菲留斯寄去了一封信,告知他画像已经完成。谢诺菲留斯的回信也很快,并且在信中表示他希望能亲自来取回画像。
于是约定的那天下午,他提前将旅馆房间仔细布置了一番,把那副眼镜放在敞开的盒子里摆在桌上,旁边则备好了一些茶水和纸巾,还有几块从霍格莫德买来的滋滋蜂蜜糖。又将画像用厚实的亚麻布包裹好后稳妥地立在墙边——这是为了避免委托人第一眼就看到而立刻情绪失控。
门被准时敲响,来者只有谢诺菲留斯一人。
他的气色看起来比半个月前好了许多,尽管依旧憔悴而忧郁,但至少眼里有了些光泽,不再那样摇摇欲坠了。他换上了一身风格奇特的干净袍子,金色的长发也梳理整齐了。
“布雷克先生,日安。”
他稍微不那么勉强的笑了笑。
“日安,洛夫古德先生,请进。”乔纳将他引到座位上,“卢娜没和您一起来?”
“她要留在家里收拾屋子,”
谢诺菲留斯坐下,端起茶来打算抿一口,但却在目光接触到那副眼镜、以及一旁的方形包裹时凝固了,过了许久才用突然变得沙哑的多的嗓音说完了剩下的话。
“……她希望妈妈回家的时候,家里能够干干净净的。”
乔纳点了点头,将那幅包裹好的画像轻轻地搬了过来。
“这是她的画像。”他轻声说道:“您可以在任何时候打开它。在您准备好之前,它会一直保持静止,不会发出声音。”
谢诺菲留斯的目光落在那个包裹上,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握着扶手直了直身子,似乎打算站起来,却又慢慢的停住,最终缓缓的瘫回了椅背上。
“……谢谢。我想……我更希望回家和卢娜一起打开。”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压制住翻涌的情绪。
“还有您的报酬,”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看上去分量不轻的包裹放在桌上:“七十加隆,我清点过的。”
这次的委托理论上就已经完成了,房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而谢诺菲留斯似乎并不打算立刻离开,又不知道该从何开口,只是环顾这间临时工作室,目光最终落在了乔纳年轻的脸上。
“布雷克先生,恕我冒昧……
他的目光有些飘忽不定:“您看上去很年轻,应该是……刚毕业不久?您为何选择了肖像师这个职业呢?”
“我没在魔法学校就读过。”乔纳坦然的回答:“我一直作为学徒跟在我的老师身边,不过我确实是刚刚成为正式的肖像师没多久,您是我的第一位委托人。”
“那你一定见过了许多生离死别。”
谢诺菲留斯的眼神变得飘忽起来,“那么……你相信死亡圣器和死神吗?”
“死神?”
这个问题突兀得让乔纳愣了一下。
“是的,死神。”
谢诺菲留斯身体前倾,从脖子上取下一个挂坠,那是一个很奇怪的标志——一个等边三角形,里面套着一个圆圈,中间再用一条竖线贯穿。
“《诗翁彼豆故事集》里,三兄弟传说中的死神,以及他留下的圣物。”
他摩挲着那个银色的挂坠说道:“在故事中,他赠予了三兄弟各自一件神奇的物品。大哥得到了战无不胜老魔杖,二哥得到了能够复活死者的复活石,三弟得到了一件完美的隐身衣。”
他用手指分别比划着挂坠上的三角形、圆圈和竖线,将那三件物品和这个符号的含义对应起来,“这三件直接来自死神的物品,我们认为它们真实存在,并将其称之为,‘死亡圣器’。”
“传说中只要集齐它们,就可以得到主宰死亡的力量,征服死神,成为它的主人。”
说完这些后,便暂时沉默了下来,似乎是在等待观察乔纳的反应。
“抱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盖勒特.格林德沃的徽记?”
乔纳早就注意到那个熟悉的符号了,只是一直没主动去问,此刻也只能暂时忽略了后面那些更加离奇的言论,只是盯着那个挂坠疑惑地询问道。
“格林德沃只是擅自使用了它,让它以这种方式出了名,”
谢诺菲留斯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盯着乔纳:“这个符号存在的历史比格林德沃古老的多,又在魔法史的各个角落里反复出现。而至于格林德沃本人,我想他也只是死亡圣器的众多寻求者之一。”
“而就连这样强大的人都愿意打出这个旗号,终其一生寻找它们,这足以证明它们不仅仅是传说,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