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拉文克劳的冠冕”这个词把乔纳吓了一跳,但对他来说更重要的是面前的人正在倾诉——他为此很好的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和进一步询问的欲望。
“您的意思是,”
乔纳的声音依旧平稳,又更轻柔了一些:“您在生前对您的家人隐瞒了一件很重要的秘密——也就是您真的找到过那件传说中的物品,并对您之后的生活产生了很大的影响,甚至您的死亡也与此有关,对吗?”
“还有,请安心,”
他又补充了一句:“我身上有着肖像师誓言的约束,只要您不希望,以及这件事情不会对生者的世界带来太大的危害,那么您在这里说出的任何事都会被完全保密。”
“……谢谢,我能感受得到。”
潘多拉的身影更加清晰了,乔纳甚至可以直接看清她有些苦恼的神色。
“是的,我找到过拉文克劳的冠冕,在四年级……还是五年级的时候来着?我记不清了……但是它就藏在霍格沃茨里,只是一直都没被发现,至少一直没有被带走或公开……”
她露出了回忆的神色,继续说道:“我当时很高兴的试着戴了一下它,立刻就感到大量奇妙深奥的知识出现在了我的脑海中,没法像已经掌握的知识一样随意理解、使用,但却很神奇的不会忘记,能够随时翻阅、学习,几乎像是把一座图书馆直接塞进了我的脑子里一样。也是那次的经历使我变得更加优秀起来,我开始热衷于实验研究,也因此认识了谢诺……”
“听起来那顶冠冕给了您的生活很大的帮助,”
在她停顿了一会儿,身形又变得模糊了起来后,乔纳一边画完了之前捕捉到的细节,一边试着继续开口:“那么您刚才说自己向其他人隐瞒了这件事情,这又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我觉得这样很有趣,也更值得。”
潘多拉的嘴角似乎抬了一下,但最终并没有露出笑容:“其实我当时产生过贪心,想要直接拿走那顶冠冕,把它据为己有……但后来我又想,既然拉文克劳女士选择将这顶冠冕直接藏在霍格沃茨里,那一定是希望能给历代幸运的学生们不断的带来惊喜和帮助,直接这样拿走未免太辜负她的心意了。”
“而且如果这顶冠冕已经在这里藏了上千年,却一直留在原地,那就是说它历代的发现者都选择了为它保密,把这个惊喜传递下去……想通这一点的瞬间,我就决定也成为这个惊喜的一环,一点都不打算带走它了。这样比我一个人独占它更有意义,不是吗?”
“这是个很高尚的决定。”乔纳一边速写一边鼓励道。
“谢谢……而且在我内心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也感觉冠冕赐予的知识一下子变得更复杂、更深奥了一些,大概是冠冕也认可了我的想法?”
她终于露出了些许笑意:“也正是因此,我才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包括谢诺和卢娜——卢娜未来也是会去霍格沃茨的,我更希望她亲自发现这个惊喜,而不是提前被我或者谢诺影响着主动去找,那会让那种惊喜感冲淡许多,甚至耽误其他更重要的事情……尽管我相信卢娜不会那样。”
“不过,话虽如此,”
她垂着头,语气变的遗憾了起来:“如果我没有发现那顶冠冕的话,我也不会这么沉醉于研究它赐予我的那些知识,也不会这么早就离去,抛下谢诺和卢娜两个人生活了吧。”
“那些知识虽然帮助了我许多,但占用了我太多的精力……每当我开始感受它们的时候,就会情不自禁的沉浸到知识和智慧的美妙中去,然后难以自制的想要去做研究,做实验……”
“谢诺他们总觉得我是天生喜欢这些,但其实如果没有那些知识的话,我不会沉浸到那个地步,也会有更多的时间去陪陪他和卢娜了……我甚至没能让他知道我为何而死……”
“您会这么想,说明您对家人的爱足以胜过自己的天性和爱好,这是一件伟大的事情。”
乔纳轻声说道,感觉这次的临摹已经越来越接近真实了:“也请您相信,谢诺菲留斯先生和卢娜对您的行为没有任何不满,他们乐于见到您能够尽情的投入到自己的爱好中去,尽管他们对您离去的悲痛和遗憾更加真实。”
“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可以为您代劳,将这件事转告给洛夫古德先生,或者让您的画像记住这件事,由‘您’自己去告诉他们。”他补充道。
这让潘多拉沉默了良久,但却并没有重新变得模糊。
“……还是不用了。”
最终她还是摇了摇头:“这样只会平添他们的悲伤和困扰,对吗?”
不等乔纳回应或解释,她便继续说了下去:
“而且我担心,他们会因为知道了我是由于研究冠冕赐予的知识而死,而把我的死归罪到拉文克劳德冠冕本身,从而失去对这件圣物的向往和憧憬,甚至对拉文克劳本身产生阴影……过人的智慧是人类最大的财富,我不希望谢诺和卢娜因为我的死而动摇我们共同的信念。”
“我明白了。”
乔纳面前的画布愈发充实,他抬起头,郑重的看着潘多拉愈发清晰的眼睛:“那么,您所说的内容将会被我保密,不会以任何形式向外泄露。”
“除此以外,您还对自己的肖像有其他要求吗?”
“要求……”
潘多拉抿着嘴角,沉默了许久,似乎想了很多,又有很多东西想说,但最终却尽数收了回去。
“请让我的肖像尽量呆板一些,动作少一些吧。”
她故作平淡的说道,但声音已经有些发颤:“我不希望自己死后却依旧困着他们,让他们走不出去。”
“可以吗?”
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乔纳也终于完成了临摹画的最后一笔,让潘多拉.洛夫古德遗憾中带着释然的的姿态完整地定格在了面前的画布中。
但随之而来的那个意料之外的请求,则让他也有点无措起来,只得借着将画布从画框上摘下并卷起来的动作掩饰表情和思考,过了片刻才明确了自己要说什么。
“……这个要求让我完全感受到了您的无私,以及对谢诺菲留斯先生和卢娜的爱,女士。”
他尽量放缓着语速说道:“不过,绝大部分人的画像本来就难以重现生前真实的样子,而那些选择制作画像的人往往也不是为了沉浸于过去不肯向前,这不是纪念的意义。”
“也请您相信,他们——卢娜和谢诺菲留斯先生,您可以对他们的坚强安心。我与他们交流过,并同样确信这一点。我也会在今后的回访中继续帮助他们走出这段伤痛,继续面对生活……这是我的职责。”
他看着潘多拉逐渐模糊的面孔,认真的说道:“他们也很需要纪念您。”
潘多拉这次沉默的时间比以往都要长。
“……谢谢。”
她再次开口时,乔纳感觉她的声音再次变得飘渺起来,似乎正在逐渐远离,却又带着一丝明显的哽咽。
“那么,请直接按照你认为正确的样子去做吧,我就不再对那个不属于我的世界指手画脚了。”
“只要他们能够快乐就好……”
在潘多拉最后的话语落入耳中后,她的身影与整个“迷离幻境”就一起化作迷雾散去,让那间旅馆重新回到了乔纳的视野中来。他的手中正握着自己的魔杖,还有那幅造型夸张的眼镜。
而在他的面前,那张原本只涂了石膏底的画布中,潘多拉.洛夫古德模糊的轮廓已经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上面,还稍微动了动,似乎正在露出一个微笑。
“……”
乔纳垂着头,在那里静静的坐了许久。然后轻轻挥动魔杖,将一小团黑色的魔药从罐子里挑出来,专注而迅速的勾勒、填充起了那副模糊的轮廓来。
他没想过自己居然会如此迫切的想要完成一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