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令下,澎湖右营三号开始脱离港湾。
两侧哨船早已调整好姿态,一左一右护住主船,组成一个品字形,朝着外海航道破浪而去。
船头撞开海水,犁开三道久久不散的白痕。
手按着腰刀,刘宗禹站在艉楼上很是威武,海风将他的官袍吹得鼓涨鼓涨的。
海上船只不多,兵丁们的情绪也逐渐变得有些懈怠。
三三两两聚在甲板上,就着海风闲聊,眼神时不时瞟一下艉楼上沉默的身影。
时间一点点流逝,日头从海平面升起,越挂越高,深秋的阳光依旧将甲板晒得发烫。
“大人,”王把总凑了过来,“这都快晌午了,连个鬼影子都没.....”
刘宗禹目光盯着远方的水线,打断他:“等。”
就在这时,主桅上的瞭望手突然喊了一嗓子:“船,左后方,有船,单桅,吃水很深!”
所有人都朝着那个方向望去。
模糊的黑点正在缓缓变大。
“传令,两翼哨船,包抄上去!放一炮,让他们停船!”
令旗挥动。
哨船立刻脱离编队,从左右两翼划出两道弧线,如张开的蟹钳,朝着目标船只包抄而去。片刻后,右翼的哨船腾起一股白烟,“砰”的一声闷响,弹丸落在目标船前方的海面,激起一道水柱。
对面显然很懂规矩,立刻降下了半帆,老老实实地停在了原地。
战船不紧不慢地靠了过去,将货船围在中央。
抓钩抛出,死死扣住对方船舷,几块跳板“哐当”一声搭了上去。王把总带着一队兵丁率先登船,迅速控制了甲板。
这时,刘宗禹才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他一眼就看到了船舱跑出来的汉子,一疤脸,笑起来好难看。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刘大人!这是什么风把您老给吹过来了,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兄弟我肯定在妈宫澳最好的酒楼给您备好酒席啊!”
刘宗禹扫了一眼甲板上那些讪笑的面孔,冷哼一声:“大爷的,怎么又是你们几张老脸。”
他走到甲板上一摞码放整齐的麻袋前,随手拍了拍。
“怎么滴,你们海龙帮的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老实了?这是改行天天运粮了?”
疤脸汉子名叫张五,是海龙帮的一个小头目,也是这艘船的船头。常年在澎湖水道跑船,这几个月两人打过很多次交道。边搓着手,边赔上个笑脸快步上前,极其自然地从抽口摸出个布袋,不着痕迹地塞到刘宗禹的手上。
“刘大人您说笑了,弟兄们混口饭吃罢了,这世道不好混咯,也就只能干点实在的买卖了。这一船都是精粮,台南府那边的货,这是打算运到福州去的。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给大人和兄弟们喝喝茶。”
接过袋子,入手很轻。刘宗禹打开一看,里面不过几两碎银,在手里掂了掂,怕是十两都不到。
若是放在平日,一船粮食孝敬个十两银子,这已经是很给面子了,事情说过也就过去了。
但今天,刘宗禹心头那股邪火“蹭”地一下又窜了起来。
“啪嗒”
手一松,钱袋掉在甲板上,几块碎银滚了出来。
张五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了。
“张五,兄弟来的这几个月还算给你面子吧?”
“当然,当然,大人,您说这话就见外了。”张五额角渗出了冷汗。
“这都半年了,”刘宗禹点点头,“看来你还是没懂我的规矩。”
他不再看张五,转头对着身后的王把总一抬下巴:“给老子仔仔细细地搜!连耗子洞都别放过!”
“是!”王把总早就憋着一股劲,狞笑着一挥手,“弟兄们,干活了!”
刷的一下,张五脸白了,刚想上前说点什么,就被刘宗禹的几个亲随用刀鞘死死抵住,动弹不得。
兵丁们都是老手了,如狼似虎地直接跳上货堆,抽出腰刀就往麻袋里捅。
“噗呲!”
“噗呲!”
几刀下去,白米从麻袋流出。
“王头,下面都是大米。”底仓搜寻的兵丁传来喊声。
张五刚闪过一丝侥幸。
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兵直接来到货堆中间,费力的掀开几个麻袋,对着底下的甲板跺了跺,再俯下身用刀柄敲了几下。
他直起身来,对王把总喊道:“王头,底下是空的!”
王把总手一挥,几个兵丁立刻上前,将四周的米袋全部掀开,甲板被撬开,打开油布,一股浓烈刺鼻的药材味,瞬间弥漫开来。
张五立马挪了下去,其余的伙计蹲在四周甲板瑟瑟发抖。
甲板的隔板之下,赫然是一箱箱用油布包裹的货物。
一兵丁划开,捧出一大块白色晶体,凑到刘宗禹面前:“大人,这可是上好的樟脑!”
另一边也有了发现:“大人!这里全是姜黄和通草!这成色,啧,啧。”
“锵”
刘宗禹走上前,用刀身轻轻地拍打着张五那黝黑粗糙的脸颊。
“这是看不起兄弟我,对吧?”刘宗禹倒是没有发火,“这发财得大家一起发嘛,我刘宗禹从军这么多年,吃独食像你这样难看的还是头一回见啊。”
刀身顺着脸颊滑到脖颈处,手腕微微一沉,“是不是觉得,老子的刀,砍不动你们的脖子?”
瘫倒在地的张五转身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这批货您懂的,您懂的,有出处的啊。回头您可以问问妈宫澳的澎湖仓大使陆大人,这批货他是清楚的。”
“陆大人?哦,陆大仓知晓?”刘宗禹笑了,眼前浮出陆大仓肥头大耳的面容。“你TM拿个从九品的家伙威胁我是吗?”
“不敢啊,不敢,大人我只是告诉您事情的缘由啊。”
冷笑一声,刘宗禹收回了刀,这股邪火终于找到了出口,心情都好了很多。
“王把总!”
“在!”
“叫那两艘哨船过来,把这条船,连人带货,都给老子押回码头。告诉留守的弟兄们,今晚加餐!”
“得令!”王把总兴奋地吼道。
看着两艘哨船一左一右,像押解犯人一样将那艘货船带走,刘宗禹胸中的郁气一扫而空。
他舔了舔嘴唇,
转身对主船上的舵工喊道:“告诉弟兄们,继续给老子往前开!今天老子的手气好,看看还能不能再捞着几条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