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王都,六城。
吴勉带着礼物,避开楚汉交战前线,历时两日终于抵达此处。
在出示使者符节给守城官兵后,很快就有一位太宰出面接待。
但英布则自始至终未曾露面,吴勉求见也是多次称病推辞。
“姑父果然料事如神。”
吴勉早就得到过陈麒的指点,是以一点不慌。
不但没有半分焦躁,反倒彻底放开了身段,充分发挥了沛县游侠儿本色。
出入酒楼瓦舍,饮酒作乐,流连美色好不惬意,全然没有将自己当作肩负重任的汉使。
王宫之内。
英布身着王袍,焦躁地来回踱步。
自彭城之战后,他与项羽嫌隙日深,既怕霸王兴师问罪,
又不想和刘邦扯上关系,毕竟明眼人都看出来汉军胜算不大。
是以连日来寝食难安。
英布停下脚步,看向躬身侍立的太宰,沉声道:“那刘邦的使者,走了吗?”
太宰面露难色,答道:“回大王,那使者并未离去,反倒在城中玩得十分尽兴,似对我九江风土颇为流连。”
“放肆!”
英布顿时大怒,“本王在此日夜忧惧,刘邦倒好,派一个使者在我地盘上寻欢作乐,这分明是在消遣本王!”
老子非剁了他不可!
“等等——”
怒火中烧的同时,英布又按捺住冲动。
他虽然看着莽撞,但实则行为很是谨慎。
不然也混不到现在这个王位,现在更是珍惜来之不易的家业。
这使者前来,定然身份贵重,贸然杀了不就是又得罪刘邦么……
“这使者究竟是谁?竟敢如此狂妄!”
英布强压着怒火,冷声道。
“回大王,此人名叫吴勉,乃是汉军校尉,瞧着年纪轻轻,约莫是哪个将领家的亲戚,来混些功勋的。”
太宰如实回话。
“校尉?”
英布先是一怔,随即发出一声嗤笑,“刘邦这是看不起我啊,派个校尉来侮辱我来了。”
“传令下去,把吴勉绑入王宫!”
他咬牙下令,已然打定主意,把使者砍了再送回。
只不过砍之前,姑且听听看这家伙有什么遗言吧。
不多时,吴勉便被五花大绑着押进大殿,嘴巴还被布团堵着。
“把他嘴里的布摘掉,本王倒要听听,他有什么话好说。”
英布坐在王椅上,居高临下地挥了挥手。
布团被取下,吴勉也没恼怒,似乎早已预料到这种情况。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第一句:“九江王,家中长辈托我向您问好。”
“你是刘邦的亲族!?”
英布怔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普通的使者以不敬的罪名砍了,大不了就跟刘邦不往来。
但汉王的亲戚,王亲贵胄,那就杀不得。
吴勉摇了摇头:“不是。”
哈哈,逗我呢。
英布松了口气,重新坐回椅子,心里冷笑:“我说刘邦宗族姓刘,妻族姓吕吧,你个姓吴的小子在这里给我装腔作势什么?”
他懒得再废话,挥了挥手:“给我拖下去剁了!”
两旁士兵当即抽刀上前,眼看就要动手。
吴勉却不慌不忙,朗声道:“我家姑丈带话,鸿门宴一别,他时常念及大王风采。”
“停!”
英布吓得跳起来,因为鸿门宴上,
他只和一个汉将有过正面交集。
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只畏惧两个人,一个霸王项羽。
另一个让他最忌惮的就是,
汉太傅,陈麒!
当年在芷阳古道,他率部追击刘邦,却被陈麒横戟立马拦在道中,一声怒喝震得他麾下士卒不敢前进一步。
那玄甲染血、横戟狂傲的姿态,至今仍烙印在他脑海里。
自从他听说龙且在大军和季布保护的情况下,被斩首夺旗的时候。
他就慌了,三千冲三万还能斩帅,太恐怖了,这哪里是人,分明是战神啊!
而且事后硬吃了霸王百石弓活下来,这不是怪物是什么!?
“我当时还不知天高地厚说以后要和他较量,希望陈麒已经忘了……”
英布这般祈祷着,一边语气温和了下来:“你家里长辈是陈麒?”
“正是,在下吴勉,姑丈正是素有奇将、兵神之名的,汉太傅陈麒是也。”
吴勉颔首,神色平静。
心里为自己报了一长串头衔而暗爽中。
“啊,原来是故人家的族中晚辈!”
英布内心长叹口气,“还好本王没冲动!”
不然斩了陈麒内亲,这生死仇就结下了。
毫不夸张的说,这陈麒有勇有谋,传说还能料人生死。
得罪谁都不能得罪这么个妖孽!
英布恶狠狠望了一眼太宰,压低声音怒斥:“废物,怎么查的底细,陈麒的外甥你不知道!!?”
接着,以一张儒雅随和的面孔转向吴勉:
“快松绑,给贤侄看座!”
“谢大王。”
吴勉面上笑笑,心中却是澎拜不已。
自己平头老百姓的时候,只知道自己姑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傅。
没想到即便出了汉国,这些高高在上的诸侯王,都这般畏惧姑丈。
“出来混,果然是得靠姑丈啊……”
游侠儿吴勉,如是感慨道。
一番礼仪后,
吴勉直接按陈麒教导的,单刀直入:“请问大王,您和项羽可有亲戚关系?”
“没有呀,我以前是霸王手下,现在被分封到了九江当王。”
英布是何等人精,自然知道眼前的年轻人并不重要,但是他代表的人很重要。
同时代表了刘邦和陈麒,是以他现在是老老实实地答道。
吴勉问:“那您过的一定很如意吧?”
英布愣道:“还行吧,一般。”
“还行,那就是很差的意思吧?”
吴勉的第三个问题,有些咄咄逼人了。
自己觉得问出来很是冒犯,但想到自己身后可是站着姑父。
他老人家教导的话术,还能出错!?
于是,不自觉背就挺直了几分。
“这……”
“当初霸王攻打齐地,让您出兵您没去,敷衍派了老弱病残。第二次诸侯大军攻彭城,您没防守。第三次,楚汉联军在荥阳成皋战线对战时,您又没服从霸王调令。”
吴勉继续侃侃而谈,“所谓事不过三,您又怎么敢这么顶撞霸王呢?天下人都知道,霸王眼里是容不下沙子的,除了项家族人,再忠心的臣子犯错他都会惩罚。”
“您跟了霸王这么久,一定清楚他的手段吧?”
“不,不是,我……我抱恙在身呀。”
面对吴勉的发问,英布已经冷汗直冒了。
这小老弟不愧是那一位派来的,真是措辞凌厉啊……
啊不,这恐怕已经是陈麒授予的话术了。
想到这里,英布不禁觉得某个几百里外的家伙,恐怖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