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巡检,”陈县令仍安坐堂上,沉下脸来,“此乃本官审案公堂,你带兵擅闯,是何道理?”
这位魏巡检正是雁门县驻军长官。他声若洪钟,豪笑道:“我听说昨日在城门口闹事的那小子今日过堂,就带兄弟们来看陈县令如何秉公执法。可惜啊,太让我失望了。”
他斜睨了赫连贞一一眼,喝道:“带走!”
他带来的兵卒一拥而上,来拖赫连贞一。陈县令一拍惊堂木,怒道:“大胆!我看谁敢!”
雁门县地处边关,位置险要,驻军向来骄横,目无法纪,县衙属吏多有不满。此刻县令拍案一怒,一众捕快衙役们立刻冲上来,横眉立目,各不相让。
韩捕头一马当先,拔出腰刀,虚张声势地嚷嚷:“我这把老骨头跟你拚了!”
县尉缩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他因出身本地大族,人情熟络,才坐上这个分管刑房和捕盗的职位,算是韩捕头的上司。
此刻见韩捕头这老滑头演得如此逼真,气得县尉牙痒痒,可要他自己去跟那帮大兵拿刀比划,他又没这个胆气。
魏巡检冷笑一声道:“不知死活的东西!”骤然出刀,一道寒光划过,韩捕头的刀已被震飞。
边军的佩刀是熟铁锻打的厚背雁翎刀,重量远胜寻常捕快用的直身窄刃夹铁单刀。
魏巡检手腕一翻,刀已架在韩捕头的肩膀上,哈哈笑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雁门县捕神吗?给爷闪开了!”
他手上加力,用刀背将韩捕头推得踉跄几步,然而陈县令已经快步下堂,拦在他面前,凛然道:
“本县乃朝廷任命,代表天子牧守一方,你今日带兵闯我公堂,形同谋反!要想带人犯走,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魏巡检愣了愣,竖起大拇指道:“有种!那我就当堂处决了他,倒也省事!”
说完猛回身,朝赫连贞一一刀劈下!
他心下自有算计,带兵闯公堂之举可大可小,但要伤了朝廷命官他可担当不起。是以索性一刀杀了赫连贞一,报上州里最多被上司训斥一通行事操切,反正崔老四被打伤之事铁证如山,哪个武将不护犊子啊。
他这一刀势大力沉,果然是边军的招式,干脆利落,只为杀人。
然而“錚”的一声,赫连用手上的镣铐架住了刀。刀锋几乎擦着他双手,距他头顶不过毫厘,险之又险。
魏巡检赞道:“好小子!”
他知这镣铐不容易劈断,便欲收刀再攻,然而赫连双手一绞,已用镣铐的铁链缠住刀身。
魏巡检往后收刀,他在军中素以勇力出名,然而他的刀像被铸在赫连的镣铐上一样,不能移动分毫。
赫连漆黑的眸子盯着他,冷冷地道:“你向来都是这么随意杀人的吗?”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魏巡检丢不起这个人。他顾不上答话,涨红了脸,后退一步,扎下马步,奋力拔刀。
赫连却忽然镣铐一紧又一松,脚下错步进身,以一种奇怪的步法欺近他身前。
魏巡检被赫连一带,下盘不稳,身子转了半个圈,只觉刀柄上一股奇异的大力袭来,他竟握持不住,雁翎刀脱手斜飞上半空,“咄”的一下,重重插在公堂上方的横梁上。
众人一片哗然。
雁门乃边塞重镇,魏巡检作为本地最高军事长官驻防于此,虽然骄悍跋扈,却是凭真能耐和军功坐上这个位子,竟被这戴着镣铐的平民小子一招缴械,他不由心下震骇不已。
他却不知,赫连贞一天生神力,脚下踏的又是师门所授的邯郸步法,方位出其不意,方才这一招在武林中也是少见的奇巧绝技,不是他这等习惯沙场厮杀的军人能应付的。
他带来的军卒训练有术,远非昨日那些守门兵痞可比,见状立刻护住主将,挺军械向赫连攻来。
赫连敏锐地捕捉到战机,不容军士结阵,身形闪动,忽左忽右,东一拳西一脚,大堂顿时一片混乱。
赫连趁机腾空跃起,自梁上拔出魏巡检那柄刀,双手握住,凌空斩下!
这一刀声威之盛,不在方才魏巡检那一刀之下,众军卒识得厉害,无人敢当其锋,纷纷退避。
赫连落下地来,身形一转,已绕到魏巡检身后,把刀架在他脖子上。
这几下兔起鹘落,身法诡谲,出刀又恰到好处,转眼间震慑全场。众人却不知他是因戴着镣铐,不能任意施展手段,才突施奇招,以巧制敌,实是险到极处。
众军卒都不敢上前。魏巡检瞪大眼睛:“好,真是好小子!”
赫连贞一道:“我若像你一样滥杀,你现在已是个死人。”
魏巡检眼皮都不眨一下:“那也由你,谁攥着刀把子谁有理。”
赫连贞一沉声道:“守门兵卒是你属下,他们欺凌百姓,你是否知晓?”
“知道又如何?老子兄弟们打生打死,脑袋系在裤带上,谁管那些屁大的事!”
魏巡检倒也真硬颈,性命操在对方手里,依然梗着脖子毫不服软。
赫连冷冷地道:“那你就是故意纵容,治军无方。韩捕头,谁能治他的罪?”
韩捕头愣了愣,心想:“那除非是代州兵马都监,或是刑部专使下来办案才行。”
正不知如何回答,陈县令接口道:“此事着落在本县身上,赫连贞一你切勿冲动!”
他转身对一旁伏案记录的文吏朗声道:
“即刻代我修书三封。第一封,移牒雁门关巡检司,详述昨日守城军士扰民引起纠纷之事,今日堂上各人证言务必录入,请巡检使彻查此事,整肃军纪,以安民心!”
魏巡检本人就在面前,陈县令却要发公文至巡检司,那是走官场程式之意,日后告到双方上司处有案可查。
魏巡检冷哼一声,刚想出言相讥,陈县令已继续道:
“第二封,加急送往代州府兵马都监处!将给巡检司的公文誊抄一份,呈禀都指挥使,请协调督办,惩治涉事恶卒,务必还我雁门百姓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