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西海龙王太子，摩昂。
摩昂微微颔首，自动忽略了李道玄给他起的奇怪称呼，也不关心大帐之内的其他人族，自顾自地说道：
“风雪之威，远超预计。似是引动天象，牵扯到了某种劫气。”
摩昂目光扫过舆图，落在河套区域，指尖凝冰，在图上画出几道痕迹：
“不过，沿途关键隘口，我可尽力驱散部分凝滞的风雪，为粮队开辟稍好路径。至于情报。。。”
他顿了顿，看了李道玄一眼，见其点头，也就说道：
“突厥诸部人心惶惶，冻饿死者日增。
其萨满巫师正竭力安抚，然其信奉之‘腾格里’与狼神，在如此天威下亦显无力。
此刻，正是信仰最易动摇之时。”
摩昂的话如同黑暗中点亮的一盏灯。
李道玄眼中精光一闪：
“开辟路径，已是雪中送炭！至于信仰。。。”
他看向摩昂，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瞬间达成无声的默契：
“‘腾格里’至高无上，然其麾下，当有司掌云雨霜雪、泽被苍生之神祇。
此神当名‘云雨主’！
其行云布雨，掌冬雪夏霖，润泽草原，牧养万民。
此次暴雪虽厉，亦是天地循环，云雨主不忍见生灵尽灭，故遣我等携天朝恩泽，渡此劫难。
凡诚心皈依云雨主，感念其恩德者，可得庇护，熬过寒冬，重获生机。”
摩昂兜帽下的唇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人族死伤对于他而言，并无什么重要，但若是未来信众，他还是需要照拂一二的：
“善。此‘云雨主’之信仰，当与大唐仁德一体。
而其‘神迹’，自会适时显现于最绝望之处。”
他言简意赅，身形一晃，已退出大帐，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帐外风雪之中。
仿佛从未出现。
帐内一片寂静。
苏定方、陈光蕊与几位将领面面相觑，虽不明其中深意，却敏锐地感觉到殿下的谋划深不可测。
倒是李道玄适当透露了今次救灾之外的第二大任务。
掏出一卷帛书圣旨，李道玄环视一周，当众宣读并公示于诸将，而后说道：
“陛下仁德，倾尽府库，调百万石粮秣命我等北上，是为救民于水火。
此乃第一要务，无可置疑。
然，诸公切记，我等此来河套，肩负之责，远不止于赈此一灾，活此一冬。”
他重重一掌拍在地图上的河套区域，发出沉闷声响：
“尔等沿途所见所闻，当知突厥之民，虽畏我兵威，服我安置，但其心深处，所拜者仍是其‘腾格里’，所信者仍是其萨满巫言。
其部落之制未绝，其剽悍之性未驯。
此等信仰、此等心性，犹如草原野火，遇风即燃。
今日一场暴雪，其萨满无能，其腾格里无应，其众便惶惶如丧家之犬。
故而，陛下与本帅所谋者，乃治本之策。
非但要救其性命于风雪，更要易其心志，改其根本！
使其知恩、感恩、畏威、怀德，彻底融入我大唐，成为陛下忠诚子民。
永绝后患。”
停顿四字，四溢杀机。
突厥大灾要救，突厥信仰也要改易。没有第二条路。
雷霆雨露，具是君恩。
李道玄停顿片刻，让话语的力量沉淀，然后清晰地说道：
“此番信仰之易，其核心，在于‘云雨主’。”
“云雨主？”
有被召的鸿胪寺官员低声重复，面带疑惑。
这等神邸名姓他们从未听过。
“不错！”
李道玄肯定道：
“此乃我等此行，除赈灾外，最根本之任务。尔等需牢记于心。
所有接触突厥部众的官员、军士、医官、民夫，需统一口径。
解释此次暴雪乃天地循环，非腾格里抛弃，而是“云雨主”对过往的警示与考验。
大唐赈灾，是“云雨主”应陛下之请展现的慈悲。
未来福祉，系于对“云雨主”的虔诚信仰和对大唐皇帝的忠诚。”
李道玄从帐中木箱之中拿出文书，上书仪式绑定、引导祭祀、“神迹”配合、奖惩机制，方方面面，要改易突厥信仰。
帐内一片肃静，唯有炭火爆裂的噼啪声和帐外永不停歇的风雪呼号。
这等缜密文书，非一日之功。
这场战争，帝国早就有所准备。
只不过这场大雪，让计划有所调整罢了。
苏定方等将领眼中闪烁着领悟与坚定的光芒，陈光蕊捋须沉思，鸿胪寺官员则感到肩头责任无比重大。
众人深刻理解了李道玄所说的“治本之策”的残酷与宏大。
这不仅是赈灾，更是一场无声却激烈的精神之战。
灭国之战从未停歇。
突厥一国信仰，将在这场风雪之中，被收割，被瓦解。
直至最后，被磨灭。
“诸位切记。粮食要发到他们手中，活命的机会要给。
但‘云雨主’的信仰，必须随今日这河套的冰雪一样，深深埋进他们每一个人的心里。
此乃国策，亦是军令！”
心思沉浮的诸将领了细致的命令而去，今夜，注定并不能安睡。
李道玄亦是修行了一夜。
他修行的方式，便是在军营之外，撑起一道风之穹顶。
此世修士，似乎总是执着在天地奇观、战力加持之上。
李道玄却喜欢道法便于生活。
他的这道风之穹顶，有两者功效。
一者偏引风流。
在背风区的上风处，他操控气流形成风之穹顶外层风流不息，不再阻挡风，而是引导和偏转。
他将原本可能贴着地面横扫背风区的强冷风，强制向上抬升，从帐篷区域上方较高处掠过。
这样大大减少直接吹到帐篷和士兵身上的风速，降低噪音，提高温度，让士兵能够安睡。
二者稳定温度。
李道玄风之穹顶内部，是一个缓慢旋转的“空气罩”。
这个罩子能有效隔绝外部高速冷空气的侵入和扰动，减少热量通过对流散失。
将士们呼出的热气、篝火产生的热量，都被这个相对静止的空气层更好地保留在区域内，缓慢扩散而不是被立刻吹走。
依此显著提高体感温度。
在李道玄这个统帅的守护之下，一营将士民夫竟然发现，这大营越睡越暖，竟然完全没有赶路时的冰寒。
李道玄的所为，也在将士们口口相传中被所有人所知晓。
众人不禁感慨，这才是仙家手段、菩萨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