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酒楼,有先生说书:“如今通州境内,有人号曰大贤良师,乃施符水,可解瘟疫之疾!麾下数百人,皆能书会咒,良善之辈,乃我等救星也!”
围观者纷纷响应,无不惊讶其能,赞其品行。
陈秀一听,心里微动:“竟可用符水,医治瘟疫?真是普天之下,能人义士辈出!”
如今瘟疫横行,本就难以医治,又逢天降大旱,流民严重。
这瘟疫之病,愈演愈烈,纵使善县之中,亦有人得。
得瘟疫后,面皮生麻,口吐热气,前后医治至少五两银子,足够寻常人家数年用度。
如今一千文钱为一贯,十贯钱一两,五两银子便是五万文钱。
一斤粗糠两文钱,一斤糙米六七文,一斤白面二十余文,五万钱便是两万多斤粗糠。
“难怪这善县中人,皆想往那城内环中居住,有专人清扫,维持治安。”
城内环中,简直城中之城,皆是富户、大家、大才方能住进。
只闻郊外贱民得瘟疫,何曾听得城内大户染上?
吃完粗糠米饼,填了肚子,陈秀继续做起了买卖,如此循环往复,便是一天过去。
日落西山,清点收成,只卖得几个大子儿,勉强支撑度日。
“买得起草鞋的,皆是穷苦人家,如今大家过得都不好,宁愿光脚,也舍不得买鞋了......”
陈秀挑着担子,想着心事,沉甸甸地往家中回去。
“往后如何过活......”
漫天星光皆寥落,何时才是自由人!
路上,陈秀边走边想,如此下去如何过活,非得思变不可!
“嗯?”
突然,他眉头微皱,脚步一顿。
他生性机敏,此时耳朵格外灵通,心里生出一丝不安。
晚上本就不安全,又是暗巷窄路,当街杀人也非罕见,官府亦懒得管,把尸体用草席一卷,待家属认领便是。
也非不管,而是缓管,慢管,要等内城老爷的猫狗鸡鸭找回来了,再查贱民的三两事情。
“啪嗒!”
一块瓦片从墙上掉落,旋即一道黑影从高处猛扑而下,劲风凌厉,招式凶狠毒辣。
这一招乃是江湖流传甚广的黑煞掌散手,几百个钱就能学一手,乃是烂大街的招式。
核心关键,就是捏拿缠身,摧筋断骨!
陈秀心里机警,支起臂肘挡了一挡,身子向后退去,眼神锁定面前的大汉。
其面容生麻,鼻子通红,喘气粗烈,显然已生疫病。
加上心里凶狠,既然早晚是死,恐怕直接干起了巷道杀人的勾当,若是抢个几两银子,说不定还能给自己治病!
对方见陈秀身板硬朗,当即低喝:“并肩子上,快点处理了!”
话音未落,陈秀便感觉背后生风,仿佛毒蛇逼近。
如今刹那,陈秀反而冷静下来,摸向脚上,手一抽,锃亮的短刃便握在手里。
“前面一个,后面......”
此时危机当头,陈秀心神清明,忽然看到背后,正有一个黑影快速奔袭,乃是贴地疾走。
“嗯?”
陈秀一愣,不知怎么,自己头不转身不移,竟看到了背后的景象,莫非背后长了眼睛不成?
不仅如此,他脑海中任何记忆都开始清晰起来。
出生时,母亲抱他爬雪山,过草地。
一二岁时,随流民入善县,嫁给父亲陈旭。
从出生到现在,十五年的记忆在脑海中记忆犹新,仿佛从未忘却。
“我这是怎么了?”
来不及多想,陈秀咬紧牙齿,见对面汉子大跨步逼近,忽然朝旁边一翻,身子一滚。
同时,背后一道瘦长身影掠过,眼中惊讶无比,他这一招蓄势待发,也不见对方转头,竟如此轻松便躲开了。
瘦长身影转头看去,此时陈秀从地上爬起来,一只手撑地,另一只手背在后面。
下一刻,脚步一蹬,朝着距离更近的瘦长身影过去。
“来得好!”
男人捏着拳头,朝着陈秀面门砸去,若是这一拳打实,便是铁脑袋也要砸个坑下来。
电光石火间,两人拉近到一步之距,陈秀终于亮剑,一柄一尺多长的利刃死死握住,逼近咽喉。
瘦长男人面色一慌,前进改倒退,伸手前挡。
“嗤!”
手上被刀一划,两根手指直直落下。
“嘶~啊!”
身有疫病的汉子也愣了,这短刃竟如此锋利?
哪怕磨快的杀猪刀,也未必如此轻松切断手骨。
下一刻,陈秀上前一步,把刀捅进瘦长身影腹部。
噗!
拔出之后,已是红刀子。
他转过去,看向疫病大汉。
大汉吞了口口水,也顾不得兄弟情谊,拔腿便跑。
陈秀当机立断,从担子里抓起一双草鞋,猛地一掷,直直砸在汉子头上。
草鞋编得又紧又密,砸在头上可不得了,直接让汉子摔了一个踉跄。
追上之后,将红刀子从背后捅入,拔出之后,再捅脖子,直到对方咽气,方才放松下来。
连喘了几口大气,陈秀缓缓回神,看着手里的短刃,上面哲别二字已被血掩盖。
“原来他叫哲别......”
他脑海中,十五年的过往浮现,自己出生时,被玄冥铁骑包围,乃是一名义士出手相助。
此人听闻皇帝以莫须有降罪征西将军,不远千里前来搭救。
他生得异域风情,双眸翠绿,乃是元蒙人,张弓搭箭,竟一人喝退两百骑兵。
恩人自号哲别,言在大雍境内,行动不便,便将贴身短刃相赠,以劲力刻下哲别二字,以后有缘再见。
回过神来,陈秀起身,在两人身上摸索一阵,只摸得两百多个铜钱。
“只有这点铜钱么......”
他心里失望,暗啐了口穷鬼。
接着蹲下身来,将两具尸体拖到河边,搬来石头,用布条捆在尸体腰部。
“噗通!噗通!”
随着两声落水声响,尸体立刻沉下,随着河流卷走。
做完这些,陈秀方才回到家里。
推开吱呀的木门,屋子里堆积的潮湿木头、墙壁青苔,散发出一阵阴湿气味儿。
母亲李氏走上来,微微皱眉:“今日怎么了,回来得如此晚。”
她扫过陈秀的身上,鼻子一动,压低声音:“你这血腥味儿......莫非是杀人了?”
“嗯。”
“尸体怎么处理?”
“用石头沉下黑河了。”
“那就好!”李氏微微点头,为陈秀庆幸。
穷苦人家,若是不学两招狠手,总归是要被欺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