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园主宅,议事厅内。
一位年轻修士瞥了眼紧闭的大门,对着一旁老神父说道:“布尔夏德院长,这一路上看到的麦子,长势可比我们庄园里要好多了。
“看来是个丰收年,想必今年什一税能比去年高不少吧?”
布尔夏德叹了口气,“按照往年惯例,能保持六四分成就很不错了。”
“我们才六成?”那年轻修士不解问道。
“六成是人家的,能得四成还要看他脸色。”布尔夏德没好气地说。
“可是教会规定……”
不等他说完,布尔夏德抬手打断他。“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他就只给四成,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为什么不上报教区呢?”年轻修士疑惑道。
“你以为那些主教们不知道?又有哪个地方不是这样。我们上报了,他不过是补上部分税款,我们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他要收拾我们还不简单,难道你忘了六年前的那件事?”
“六年前?”年轻修士想了想,突然记起,那年夏天伯爵府高价强行收购修道院附近庄园的谷物、牲畜和其他食物。
要不是修道院还有些存粮,加上距离收麦只剩一个月,差点就饿死人了。
“嗯,我记得这事,那时我刚调来堂区不久。”
“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布尔夏德问道。
年轻修士摇摇头,没有说话。
“六年前,科隆大主教安诺二世发动政变,劫持国王,成为了摄政。这位伯爵那时正好在国王身边担任侍从。”
年轻修士一脸疑惑,“可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
布尔夏德抬头看了一眼议事厅大门,压低了声音:“他当时不到十五岁,据说为了保护国王,差点死在某位参与政变的伯爵手上。
“他拿北方那些大人物没办法,就只能拿我们撒气了。所以,不能得罪他呀。”
说着,他叹了口气,拍了拍年轻修士的肩膀,“拉涅罗,前些年你专注于学习和修行,等你多处理些堂区事务,就能明白我的难处了。”
“……”拉涅罗嘴角嗫嚅几下,想要说些什么,最终无奈地点了点头。
……
田间大道上,林恩领着仆人,赶着牛车正往回走。
弗里德里希落后几步,走在队伍末尾,路德维格跟在边上,提出了心中疑问,“弗里茨,今年什一税你打算怎么分配?”
“哦,你是怎么想的?”
“当然是越少越好。”
弗里德里希没说什么,而是转头问道:“奥托,知道我们领地上有几座教堂吗?”
“啊……五十座?”
“太少了。”
“一百?”
“一百六十六座教堂加上一座修道院,一共两百多位修士。”
奥托挠挠头,“这么多,可是这和什一税有什么关系?”
弗里德里希解释道:“去年领地内一共收到大小什一税三百古尔登,分给他们四成。其中一成上交教区,剩下的留在堂区。除去开销还剩三十七、八个。”
“那不是没剩下多少了吗?”奥托疑惑道。
弗里德里希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接着解释,“布尔夏德院长不是那些腐朽、贪婪的修士,为了敛财不择手段。
“也不是克吕尼修会的改革派,严守教会制度。对他来说,每年还能剩下一些,已经很不错了。”
奥托点点头,好奇问道:“那为什么不再少分一点呢?”
“兔子逼急了都会咬人,更何况是人。这么做利益太小,并不值得。”
说到这,弗里德里希叹了口气,“家族实力还很弱小,必要时只能让步。”
……
议事厅内,就在布尔夏德耐心快要耗尽时,两扇大门被人一把推开。
沐浴完毕,换了身衣服的弗里德里希笑着走了进来,身后两人紧随而上。
弗里德里希满脸笑容,“布尔夏德院长,真是抱歉,让您久等了。”
两人连忙起身,朝着弗里德里希躬身行礼,布尔夏德笑着说道:“伯爵大人事务繁忙,再多等一会儿也不碍事。”
弗里德里希走到中间主位,给对方做起介绍,“路德维格您是认识的,这是我三弟奥托。”
随后,布尔夏德也介绍了身边的年轻修士。“这位是拉涅罗修士,前不久刚晋升副执事。”
看着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修士,弗里德里希不由得多打量了两眼,心中有些惊讶。“好年轻啊。”
双方互相行过礼,就各自拉开座椅坐了下来,弗里德里希开门见山道:“院长今天来,应该是为了什一税吧。”
没想到弗里德里希这样直接,布尔夏德一时语塞,尴尬笑道:“听说庄园今天收麦,所以就来问问伯爵大人,今年什一税该怎么分配。”
“院长消息可真灵通啊!可惜今年小麦长势不好,收成可能不如去年。”
布尔夏德心里暗暗咒骂一句,随即恳求道:“大人,堂区里大小教堂上百座,不少都要修缮。
“要是没有这笔税款,万一哪天屋顶塌了,伤了祷告的信徒可怎么办。
“而且年初院里有间祷告室塌了一角,一直没钱修复,前不久您母亲来院里祷告时,答应由伯爵府出钱修缮。”
弗里德里希闻言沉默片刻,“嗯,母亲是和我说过这事,只是前些日子太忙,一时忘记了。
“既然如此,今年的税款还是按照去年的来,有不足的我来补上。”
布尔夏德大喜,连忙说道:“那就按照往年的惯例,大人的钱如数奉还,农户的钱六四分成。”
弗里德里希点头同意,“我已经派人去领地内各个庄园监督收麦。
“等到九月中旬秋播完毕,巴斯塔德总管会带着他手下的查账员核算各处收成。圣诞节前,所有税款会送到院里。”
布尔夏德听了,脸上堆满笑容,“好的好的,多谢伯爵大人。”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布尔夏德便识趣起身告辞。
送到大门,看着两人身影远去,弗里德里希想到了那个年轻修士。于是开口问道:“那个拉涅罗,你们怎么看?”
路德维格面露不屑,“只是个平民而已。”
弗里德里希摇摇头,“正因为是平民,才更值得关注。”
“他才二十出头就晋升副执事,要是三十岁前晋铎神父,将来至少是个主教。”
“那要不要……”说着,路德维格抬手做了个动作。
“先试试能不能成为朋友,如果注定是敌人,至少不能在领地内动手。”说完,弗里德里希转身朝另一方向走去。
“走吧,下午要去巡视工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