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名叫绘梨衣的女孩同样拥有着非人的力量,同样被世界隔离,同样纯粹得像一张白纸。
楚子航想起了和凯撒一起,将肉金全都输送给路明非供他和绘梨衣在东京挥霍的日子。
为了能让那个落樱般的女孩能多看几眼这个世界,凯撒当初连雪茄都戒了,楚子航自己也不惜出卖色相。
想到那个最终凋零的悲剧,楚子航那颗如同坚冰的心脏,不易察觉地悸动了一下。
他讨厌悲剧,不喜欢有什么事情连争取的机会都没有。
楚子航看着陈朵,主动开口向廖忠询问。
“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廖忠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而压抑。
“这要从药仙会说起,那是一群信奉异端蛊术的疯子。”
“他们认为主宰世界的并非人而是蛊。”
“最完美的蛊,必须从人开始炼起。”
他指向隔离室内的陈朵,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们从各地掳来大量婴儿,从中选出四十九个根骨最佳的婴儿。”
“从他们刚会爬开始,就用最残酷的方式,系统地抹杀他们作为人的一切。”
“不说话,不哭闹,不思考,没有自我,没有情感,甚至剥夺了他们感知痛苦和表达情绪的本能。”
“活下来的孩子,被浸泡在由无数剧毒蛊虫厮杀而成的原始蛊中,成为蛊毒的温床。”
“四十九个孩子,在相互吞噬与蛊毒融合的漫长过程里,最终只活下来她一个。”
廖忠的拳头死死攥紧,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们称这个最后的幸存者为蛊身圣童。她不是被养大的,她是被炼制出来的,一件人形的蛊!”
楚子航静静地听着,眼睛没有波澜,但他能理解这背后代表的极致残忍。
他的目光穿透了表象,落在陈朵那双碧绿却空洞的瞳孔上。
“她的问题,不止是肉体上的蛊毒。”楚子航冷静地指出。
“她的自我,在形成之前就被彻底扼杀了。这是精神层面的彻底改造。”
“是,我知道。”廖忠痛苦地闭上眼,“但蛊毒是锁住她的一切根源!不解决它,一切都是空谈!”
他猛地看向楚子航,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火光。
“而你的血,你的血是奇迹!”
“我们测试过,哪怕稀释上万倍你的血液也能在接触的瞬间,将那些纠缠她折磨她,几乎无法根除的原始蛊彻底湮灭!”
廖忠进一步说道:“清除蛊毒的过程会剧烈消耗她的生命力,需要同样强大的生机来填补。”
“而你血液中那股霸道无比的活性,恰好能弥补这一点,甚至可能更强。”
廖忠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研究还在继续,但我已经看到了希望!”
“未来我或许需要更多你的血液,来彻底净化她。”
听到这里,楚子航的脸上罕见地流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
将我的血液注入她体内……
龙血本质是危险的,其核心特性是侵蚀与同化。
如果仅仅清除蛊毒后便顺利代谢殆尽,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但倘若倘若清除蛊毒后,血液中那属于龙族的暴戾本质并未消散,反而开始侵蚀、同化她本身的人类血脉。
那么,陈朵将不再仅仅是蛊身圣童。
她有极大的概率,会转变为另一种存在——混血种。
“廖负责人。”
楚子航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内容却让廖忠心头一紧。
“我必须提醒你。我的血液在清除蛊毒的同时本身也具有未知风险。”
“如果处理不当,她可能会转变成另一种非人存在,并且有失去理智化为怪物的风险。”
龙族血统本身就是一把双刃剑,它带来力量,也时刻伴随着失控的诅咒。
一旦成为混血种,便意味着踏上了一根危险的钢丝,平衡被打破的瞬间就会变成死侍。
那是堕落混血种的终末,是彻底被龙族意志吞噬,只剩下杀戮本能的怪物。
廖忠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脸上的兴奋消退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慎重。
“我明白了。这个风险我们会纳入考量,需要更深入的研究。”
但他看向陈朵的眼神依旧坚定,“不过,这终究是一线生机。总好过让她永远被困在这个鱼缸里。”
“楚先生,这希望是你带来的。”
他用力拍了拍楚子航的肩膀,语气带着江湖人的豪爽与真诚。
“这份情,我廖忠记下了!以后在华南这块地界,有任何需要,尽管来找我!”
话刚说出口,他随即意识到不妥,自嘲地笑了笑。
“咳,瞧我这话说的。以你现在的身份和火德宗的势头,恐怕也没什么需要我这种粗人帮忙的地方了。”
楚子航并未在意这份客套,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隔离室内那个安静的少女。
治愈,还是转化为另一种诅咒?
这份救赎,是她真正需要的吗?
这个念头在楚子航脑中一闪而过。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来判断。
“我想和她交流一下。”楚子航转向廖忠,语气平静。
廖忠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扯出一个有些复杂的笑容。
“也好。说来奇怪,上次跟你在外面的时候,朵儿的心率监测仪确实波动了一下。”
“说不定你真能跟她聊得来。”
“而且,你也不怕她的蛊毒。”
获得许可后,楚子航没有任何犹豫,径直走向隔离室的入口。
气密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
楚子航一步步靠近那个坐在房间正中央的白色身影。
随着他的接近,一直如同精致人偶般静止不动的陈朵,终于有了更明显的反应。
她的脑袋缓缓抬起,那双碧绿却空洞的瞳孔,精准地锁定在楚子航身上。
是之前那个人。
陈朵竟然主动开口,声音没有起伏。
“你也加入了公司,成为廖叔手下吗?”
“不是。”
楚子航俯身捡起地上的苹果,递到陈朵面前。
陈朵的视线在苹果和楚子航的脸上移动了一个来回,没有去接,而是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你,不用听命令吗?”
楚子航看向她,“我听从我自己的判断。”
“自己……判断?”
“人要选择自己认为正确的路。命令,只是参考。”
选择?
这句话对于陈朵那被工具化的思维来说过于复杂。
又好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撞在了她意识深处某扇紧锁的门上。
嗡。
一旁监控仪器上,陈朵的心率曲线瞬间疯狂跳动,脱离了基准线,如同紊乱的鼓点。
观察室外的廖忠和研究员们都看傻了。
他们一开始惊讶于陈朵罕见的主动开口,随后又被她毫无逻辑的问题搞得一头雾水。
更让他们难以置信的是,楚子航非但能接上这些跳跃的话题,回答还总能精准地落在陈朵思维的下一步落点上。
陈朵的思维就像一只毫无规律的青蛙,在不同的荷叶间毫无征兆地蹦跳。
而楚子航仿佛拥有某种预判天赋,总能瞬间计算出她的落点,并且同步出现在那里。
在外人听来,他们的对话前言不搭后语,充满了意义不明的停顿和跳跃。
好像两只青蛙,以一种奇怪的同步率在荷叶之间跳跃。
“苹果,可以吃。”
“需要清洗。”
“你的眼睛是金色的。”
“天生的。”
一位年轻的研究员小姐姐看着这诡异又莫名和谐的一幕,忍不住推了推眼镜。
“这两人真是棋逢对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