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另一个面黄肌瘦的少年苦着脸凑过来,压低声音道。
“咱们这县衙,哪有什么老刽子手?”
“管事的说了,在这院子里的就是全部人手了。”
他指了指周围那些同样面带稚嫩的少年,声音里带着几分惶恐。
“我表哥前年就在这行当里干过,结果……去年秋天夜里走巷子,莫名其妙就淹死在浅水沟里了。”
“都说这行煞气缠身,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不得善终啊!”
陈野眉头微蹙,顺着他的话问。
“既然这么凶险,那你为何还要来?”
那少年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一抹愁苦和无奈。
“没法子,家里弟弟妹妹都快饿死了,这里给的工钱……总比饿死强。”
陈野沉默片刻,忽然问道:“那如今咱们县衙的县令……是哪位大人?”
旁边另一个稍年长些的少年随口接道:“还能有谁?不就是王县令嘛。听说前年才调任过来的。”
王县令……
陈野心中顿时了然。
果然如此。
丁易不存在,连县令也换了人,那么想必在这个世界徐老也是不存在的。
随后更是想到了这几天所见所闻。
煞气缠身……招惹不干净的东西……不得善终……这些词汇。
以及昨日在集市上听到的关于“乱葬岗绿火”的传闻。
丁易,周淮安的消失,刽子手命运的诡异,乱葬岗的异状……
他脑海中灵光一闪,抓住了那个一直被他忽略的关键差异点!
是了!鬼怪!
在前世的这个时间点,他所知所闻,多是些山野精怪、妖魔害人的传说。
即便是后来接触到的“幽魂”,也是从丁易口中才得知。
寻常百姓根本无从知晓。
陈野忽然意识到,自己或许是先入为主了——因为经历过与幽魂的厮杀。
便想当然地认为此时的鬼怪也该如妖魔般为人熟知。
实际上,除了丁易告知以外,他以前根本未曾亲眼见过。
甚至未曾听市井流传过什么确切的“鬼怪”伤人事件!
而此界与“真实”过去最大的区别,或许就在于——鬼怪之事。
不再仅仅是传说,而是变得更加频繁、更加贴近常人的生活!
他的“消失”,是否也与此地鬼怪活动的异常有关?
想要弄清楚此地的真相,弄清楚丁易为何不存在,眼前这看似无关的“鬼怪”之事,或许正是唯一可以切入调查的线索!
陈野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县衙这边的线索暂时中断,按部就班等待已无意义。
必须主动出击。
那么,目标就很明确了——去那传闻中的乱葬岗看一看!
他要亲眼看一看,那所谓的“绿火”究竟是什么。
此地频繁出现的“不干净的东西”,又与这个诡异的“世界”有着怎样的关联!
不过,探查乱葬岗也不急在一时。
眼下还需维持表面的正常,以免惹人怀疑。
他按照管事的分配,完成了今日的差事——无非是些搬运杂物、看守门户的琐事,与他预想中刽子手的活计相去甚远,也根本无人教导他们任何与刑杀相关的事宜,仿佛他们只是充数的临时工。
这种刻意的“正常”,反而更印证了此地的异常。
下工的时辰一到,陈野便随着人流离开了县衙。
他并未直接回家,而是脚步一转,朝着“济世堂”的方向行去。
虽然心中已有九分猜测,但有些事,仍需自己亲眼确认。
济世堂此刻正在营业,药铺里依旧飘散着熟悉的草药味,柜台后是一位须发半白的老掌柜。
陈野没有买药,而是状似随意地向老掌柜打听:
“掌柜的,劳烦打听个人。听说贵店有位医术高明的徐苍,徐老先生,不知今日可否当值?”
老掌柜抬起眼皮,有些茫然地看了陈野一眼,随即摇了摇头。
“徐苍?小哥怕是记错了吧?咱们济世堂从未有过姓徐的坐堂大夫。城里几个有名有姓的郎中,老夫都认得,没这号人。”
果然……
陈野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消散。
徐老,在此界同样“不存在”。
眼下,唯一明确且与“真实”过去迥异的线索,就只剩下那个变得活跃、频繁出现在人们口中的——“鬼怪”!
而乱葬岗,则是这条线索目前最清晰的指向。
他不再犹豫,向老掌柜道了声谢,转身离开了济世堂。
天色渐晚,夕阳的余晖将街道渲染得一片昏黄。
陈野心中思量着夜间探查乱葬岗的打算,脚步不由加快了几分,拐进了一条通往家方向的僻静巷子。
然而,他刚踏入巷内没几步,前方阴影处便转出几个人影,牢牢堵住了去路。
为首一人,身材精悍,眼神锐利,穿着紧身短打,太阳穴微微鼓起。
周身隐隐散发着一股远超陈三狗之流的凶悍气息。
在他身旁,正是昨日狼狈逃窜的陈三狗。
此刻他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怨毒和得意,指着陈野尖声叫道。
“二哥!就是他!就是这小杂种昨天对我动手!”
那被称作“二哥”的男子,目光落在陈野身上,带着审视与毫不掩饰的不屑。
他正是陈三狗依仗的那位在帮派中做事、据说已踏入武道的哥哥——陈二狗。
陈二狗身后还跟着三四个膀大腰圆的汉子,皆是一脸不善,隐隐成合围之势,将陈野堵在了巷子中间。
巷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陈二狗双手抱胸,下巴微抬,用那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睥睨着陈野,语气带着一种仿佛施舍般的“公道”。
“小子,我听三狗说了,你也是咱们陈家人。”
“看在同族的份上,我也不过分难为你。”
他朝旁边一个小弟使了个眼色,那汉子立刻抽出一把短刀,“哐当”一声扔到了陈野脚前。
“昨天,你是哪只手动的我弟弟?”
陈二狗的声音冷了下来,“自己动手,把那只手砍了。”
“然后跪下磕三个头,这事,就算翻篇了。”
陈三狗在一旁得意地狞笑着,似乎已经预见到陈野血溅当场的惨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