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府内。
往前门而去的方向。
身着袍服的陈寿,侧目看向身边的佳人。
身着长裙的陆攸宁,肤如凝脂,而又温润如玉。
合手踱步,始终都落后陈寿半步。
礼数规矩到了极致。
相较于不断打量她的陈寿,陆攸宁的目光始终都是看向前面,绒绒的脸蛋上泛着一抹桃红。
非是粉黛。
而是女子的娇羞。
似是个恭顺乖巧的女子?
陈寿心中琢磨着,按照当下的局势和可能,自己大概率是要将其娶回家的。
如此一来。
有了陆家女为妻,老丈人是陆炳,嘉靖才会对自己更加放心。
至于陆家因为陆炳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善缘和人脉……
“陈翰林是在想父亲这些年在朝中的门生旧故吗?”
忽的。
当陈寿还在想着,如何拿下陆家在朝野内外人脉的时候。
陆攸宁突然开口询问了一句。
陈寿目光一闪,却发现两人已经到了陆府门外。
见到陆攸宁此刻正带着那双明亮透彻的眼睛盯着自己,陈寿微微张嘴,有些难以开口。
总不能说自己真的是看上陆炳的人脉了吧?
但他心里却也有些好奇。
这种事情,此女也能看出?
陆攸宁只是笑了笑。
一笑间。
这燕云春色竟也失了几分颜。
陆攸宁只是笑着,低着头轻声说道:“姐姐们都已嫁人,独我在家,待字闺中,因此时常为父亲翻书研墨,听到的也就多些。”
解释了一句。
陆攸宁抬头看向面前称得上少有的俊俏郎君的陈寿。
“陈翰林此前并未见过我,而父亲此次邀陈翰林入府,期间言语,陈翰林明白,我亦明白。”
“只是以陈翰林的为人和才情,定不是那等见色起意之徒。”
“而除了父亲这些年在朝积攒的门生旧故和情分,小女实在想不到,陈翰林这样的人物,如何会选择与天子近臣家的女子联姻了。”
她竟然这么聪明?
听着陆攸宁的分析,陈寿心中惊讶不已。
他轻咳了两声:“陆小姐言重了。”
陆攸宁黛眉微动,稍稍歪头,眼里透着明亮,却又生出一抹原先不曾有的疑惑:“难道不是?”
陈寿点点头,却又摇摇头:“今日陈某登门造访,乃是应都督所请。亦是求都督相助,为皇上分忧,而警东南与辽东。”
“陆小姐既说常在都督身边翻书研墨,自然也知晓如今东南时局混乱,而辽东军民又饱受灾患之苦。”
“而朝中长久以来,因国事争执不休,甚至就连……”
陈寿出声解释着,毕竟当下礼数最是要紧,自己总不能和人家小姑娘说什么朝局利益吧。
可忽,不等他说完话。
陆攸宁便皱着眉头,低声询问:“那小女可还好看?”
陈寿话声一滞:“这……”
陆攸宁眨着眼看了他几眼,面上浅浅一笑。随后便合手福身一礼,退后了两步。
“小女言语唐突,还请陈翰林见谅。”
陈寿同样是眨了眨眼,只是心头愈发不解。
可迎着陆攸宁的注视。
看着那双明亮的眼睛。
陈寿也只能从心如实开口:“陆小姐自是好看的。”
听到这话。
陆攸宁的脸上又多了几分笑容,愈发明媚,胜过春日百花。
她笑着轻声说道:“婚姻大事,在于父母,媒妁之言。陈翰林在意父亲手中权势,惦念陆家人脉与人情,亦是人之常情,在朝为官如何能不去想此中关节?只是……攸宁还望陈翰林能不与我设防,若日后为一体……”
陆攸宁又朝着家门方向后退了两步。
再冲着陈寿又一次福身一礼。
笑容明媚,语气轻快。
“今虽陆氏女。”
“日后却是他姓妇。”
倩影消失在眼前。
而陈寿却是有些恍惚的,从陆家门前离开。
走了一道,才稍稍清醒过来。
而后回身看向已在身后巷中的陆府。
陈寿一声感叹。
这大明朝就没有一个人是简单!
不过转念一想。
陈寿又是面上生笑。
此女必娶!
这门尚未定下的亲事,值了!
随后却是一跺脚。
此女性情通达聪慧,又颇为主动,自己如何能失了主动。
方才竟然忘了与她约下,下回休沐之日,一同出城踏青!
……
“将他送走了?”
陆府茶室。
陆炳看向回来的幺女,脸上带着一抹慈父柔情。
陆攸宁面色微红,点了点头,上前为父亲斟茶:“已将陈翰林送出家门了。”
陆炳眼里闪过一道犹豫:“若你不愿,即便这件事情上有陛下的意思,为父亦可以推辞掉。”
说完之后。
也不等女儿开口。
陆炳便皱眉道:“当初我与天子从安陆北上入京,将你大姐嫁娶成国公府,是皇上为了拉拢京中勋贵。后来严家求娶你二姐,也是看中了我家权势,而天子见你二姐嫁去严家,那头便有徐阶为其子求娶了你三姐。”
“如今细算起来,就连你四姐嫁给南京吏部尚书孙家,也是因朝局所致。我陆炳此生有五女,却四女皆为权谋。”
“如今独你一人,若不愿赴了你四位姐姐的路,若有意中人,或想要寻了自在郎君……”
“爹自会替你做主!”
嘴上说着这些话,陆炳心中却也是如此想的。
陆攸宁看向父亲,面含笑意道:“那父亲希望女儿嫁给他吗?”
“我自然是……”陆炳脱口出声,而后却又眉头一皱:“陈寿此子在京为官,孤身一人,不曾有牵挂,与朝中官员也少有瓜葛,如今又受皇上信任,若单论这些,自然是个好郎君。”
陆攸宁笑着摇了摇头。
陆炳面露疑惑。
陆攸宁只是笑着说:“若是父亲当真如此想,朝中似这样的人难道就只他一个?”
陆炳如同不久前的陈寿一样,面露犹豫:“这……”
陆攸宁只是默默的合手起身:“大姐、二姐、三姐、四姐皆因朝局而嫁与他人,然而不论是国公府还是首辅家,再或是天下清流人家,都不会为陆家考虑。”
“可他却不同……”
“父亲恐怕是想着,在父亲之后,陆家又该如何立于朝堂之上吧。”
“唯有他,身无牵挂,却又不为朝局各方左右,且得天子圣心喜爱。而今东南与辽东之事,可以说皆系于他一人之身,因他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不出错,甚至就算出些错,朝中诽议群起,天子也会力保于他。”
“而只要女儿嫁给他,便可保我陆家长久,兄长们日后在朝中也能有一个可靠可信的助力和支撑。”
“今日他提及辽东,希望父亲派了锦衣卫出关,想来父亲已经在心中谋划着,要让三哥去的吧。”
见着站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的小女儿。
陆炳彻底看傻了眼。
这还是自己那个知书达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却从来不评说府外之事的女儿?
陆攸宁则是又说道:“父亲。”
陆炳目光一闪:“攸宁有何事?”
陆攸宁深吸一口气:“若父亲也觉得他很是不错,可为女儿日后相守一生的夫君,还请父亲少在他身上算计朝局,多帮帮他早日在朝中站稳脚跟。”
听到这话,陆炳目光一缩。
陆攸宁依旧如春日般的带着明媚的笑容,轻声细语道:“若父亲确是想让他保陆家日后的安宁和富贵,有什么能比此刻在他尚未彻底发迹之前出手相助的呢?”
说完之后。
陆攸宁颔首低头,福身向着屋门处后退。
陆炳先是有些意外和诧异,随后立马开口:“你这丫头要去作甚?”
陆攸宁已经退到了屋门下。
她抬头看向父亲。
“女儿自是要去绣嫁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