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皓的沉默似乎引起了吕布的注意,他转过头来,眉峰一挑,带着几分少年人特有的敏锐与直率问道:“怎么,你听说过某?”
陈皓闻言,心头一震,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来到这东汉末年,遇见的第一个将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人物,竟是这位在后世毁誉参半、被称为“人中吕布,马中赤兔”的温侯。
此刻的吕布,尚未经历那些波澜壮阔又充满背叛的岁月,还只是一个意气风发的游侠少年。
短暂的静默后,陈皓缓缓点了点头,低声道:“确实……有所耳闻。”
“哈哈!”吕布爽朗一笑,带着几分被认可的得意,“看来某在这上郡行侠仗义,倒也并非全无名声!”
陈皓趁机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他面庞白皙,尚未蓄须,虽稚气未脱,但身形已超过七尺,显得英武挺拔。
每一块肌肉都仿佛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举手投足间,一种源于绝对自信和精湛武艺的豪侠之气自然流露于外。
【这就是……未来的天下第一猛将吗?】陈皓望着那张年轻、自信甚至有些张扬的面庞,不禁有些出神。
“喂,”吕布解下腰间的水囊,仰头灌了一口,随后很自然地递给陈皓,“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接下来……”陈皓喃喃自语,接过水囊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王家的强取豪夺,彻底打碎了他所有的计划,什么发家致富、什么乱世争雄,在生存的现实面前都成了空中楼阁,此刻,他连今晚的落脚之处都成了问题,一股巨大的茫然感席卷而来。
“这肤施城,你怕是待不下去了。”吕布语气平淡,却点破了残酷的现实,“那王家既然敢光天化日之下直接拿人,说明他们在这城里,早已不把汉律放在眼里。某料想,此刻你的家,恐怕已被他们的人围得水泄不通了。”
他顿了顿,看着陈皓骤变的脸色,继续道:“而且,不出今日,你的海捕文书就会贴满县城,别问某为何如此肯定,从五原郡一路行来,这等龌龊事,某见得多了。”
陈皓用力握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脸上写满了不甘与愤懑。
吕布说得没错,在这天高皇帝远的边塞,王家就是土皇帝。
洛阳的刘家天子或许连肤施县具体在哪都未必清楚,这里的县令职位更是明码标价的商品。
而他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如今更是在王家的操纵下成了罪犯。
前世的陈皓,十一岁时失去双亲,虽悲痛却未曾绝望,因为他知道身后有一个强大的国家能提供最基本的保障。
刚穿越而来时,他虽有迷茫,但尚有前身留下的薄田和口粮,更有穿越者的雄心支撑。
然而此刻,他失去了立足之地,失去了最后的依凭,就像一只在苍茫草原上离群迷途的羔羊,四周危机四伏,恶意环伺,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感将他紧紧包裹。
“喂,该回神了。”吕布见陈皓脸色苍白、神情恍惚,出言打断了他的思绪。
下一刻,吕布露出一个带着邀请意味的笑容,“既然肤施已无你容身之处,不如随某去投军,如何?”
“投军?”陈皓心念一动,这确实是目前看来最可行的出路。跟在吕布身边,至少安全能得到极大的保障。但他还是有些不解,“恩公为何愿带上在下?您应该看得出,我并无恩公这般万夫不当之勇。”
“呵呵,”吕布笑了笑,目光中带着一种直觉性的审视,“说不上来,但某觉得,你不是一般人。”
陈皓下意识地回头,望向那片他倾注了心血、此刻却再也回不去的田地方向,眼中满是不舍与屈辱。
“你莫非还舍不得那点粟米和那两亩薄田?”吕布见他这般情状,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丝嫌弃,“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困于区区田垄?那些不过是身外之物!当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待到你功成名就,衣锦还乡之时,区区王家,翻手可灭!”
“倒也不是全然舍不得那些东西……”陈皓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翻涌的心绪。
就在刚才,一句前世只是作为笑谈的诗句突然闪过他的脑海:忽有狂徒夜磨刀……
这诗句像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他内心深处被压抑的狠厉与决断。
他眼中的迷茫与不甘渐渐被一种冰冷的锐利所取代,缓缓开口道:“只是,若就这样如同丧家之犬般灰溜溜地逃走,实在……心有不甘。”
“哦?”吕布闻言,眉峰一挑,那双锐利的眼眸中瞬间闪过一丝惊奇与玩味。他原本以为眼前这个看似文弱的少年在经历此番劫难后,会选择隐忍或远走他乡,却没料到他竟有如此胆魄。
“莫不是……你想现在就去找那王家报仇?”他的语气带着几分探究,也带着几分不信。
“有何不可?”陈皓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屈辱与愤怒的火焰,“他王家仗势欺人,夺我田产,污我清白,欲置我于死地!此仇不报,非大丈夫所为!”
方才命悬一线的恐惧,在此刻尽数化为了决绝的恨意。
“是吗?”吕布脸上的兴致更浓了,他抱着臂膀,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陈皓,仿佛在审视一件有趣的物事。
他并没有立刻出言嘲笑,反而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分析道:“有志气!不过,我可提醒你,据我沿途所知,那王家盘踞此地多年,圈养的家丁护院不下百数,其中不乏好勇斗狠之徒,纵是某家,”他拍了拍腰间的长刀,语气平淡却充满分量,“在没有马与趁手的兵器的情况下,孤身闯入那龙潭虎穴,也不敢夸口能毫发无伤地杀个七进七出,这仇,你……凭何而报?”
“岂敢劳烦恩公再次为我犯险。”陈皓对着吕布郑重一拱手,语气斩钉截铁,“救命之恩,已是重于泰山,我陈皓自己的仇,自然当由我亲手来报!借他人之力,终是落了下乘。”
他的目光越过吕布,望向肤施城的方向,那双原本因穿越而带着几分迷茫与现代思维的眼眸,此刻已被这个时代的残酷彻底洗礼,闪烁着一种属于乱世求生者的、孤注一掷的狠厉光芒,他清楚地知道,此刻的他手无寸铁,身无长物,与庞然大物般的王家相比,无异于蚍蜉撼树。
但也正是这种绝境,激发了他骨子里来自另一个时代的、截然不同的思维方式和被逼到极限的疯狂。他不是这个时代的武人,不懂阵前厮杀,但他懂得一些更简单,更有效,也更不择手段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