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严格筛选、能够参与军事行动的青壮年,已达五百之数。他们被吕布按照缴获的武器情况和各人特点,初步分成了长矛队、刀盾队和一支由猎户组成的、装备着简陋弓箭的远程队。
虽然装备依旧五花八门,训练也远谈不上精良,但至少有了基本的队列和号令意识,眼神中也开始有了军人的锐气。
而依附于这支武装力量,在崤山深处几个相连的谷地中建立起简陋村落,负责后勤、耕作、手工业的老弱妇孺,数量更是达到了惊人的三千余人!整个崤山深处,已然形成了一个以乞活军为核心的、具备一定自给自足能力的微型社会。
规模的急剧扩大带来了新的挑战,也催生了更精细的组织结构。
陈皓深知,人吃马嚼,仅靠劫掠难以为继。
陈皓带着众人划定区域,组织老弱和部分轮流休整的士兵,在山谷间相对平坦、靠近水源的地方开垦田地,播种下耐旱的粟和豆,并尝试应用他记忆中的一些堆肥和轮作知识,希望能实现部分粮食的自给。
同时,他将有各类手艺的匠人——铁匠、木匠、皮匠乃至会烧制陶器的人——集中起来,在靠近山壁的地方设立了简陋的工坊区。
利用缴获和搜集来的原材料,日夜不停地修复、打造兵器、农具和日常用品。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成了山谷中除操练声外最常听到的声响。
在管理上,陈皓借鉴了后世的一些经验,结合当下实际,建立了更为清晰的层级。
吕布自然是全军统帅,主要负责军事训练和作战指挥。
陈皓则总揽内政、谋划和后勤。其下,张睿等最早一批表现忠诚、能力尚可的老兵被提拔为各队队率,负责具体管理。
这一日,吕布巡视完新兵的操练回到了他的中军大帐。
他看着摊在粗糙木桌上、由陈皓绘制的营地规划图和人员名册,忍不住感慨道:“二弟,真没想到,短短时日,我们竟能拉扯起这般局面!”
陈皓放下手中正在规划的水渠草图,揉了揉眉心,脸上虽有疲惫,但眼神明亮:“大哥,这只是个开始。
三千张嘴等着吃饭,五百把刀需要磨利,杨氏和官府的威胁并未远去,太平道那边动静也越来越大,我们必须更快地强大起来。”
他指着地图上崤山外围的几个点:“下一步,我们要在这些关键隘口建立前哨,扩大我们的预警范围。
工坊必须尽快尝试批量制作箭矢,至少要让我们的弓箭手有足够的练习和作战消耗。”
吕布重重点头,握紧了拳头:“兵练得差不多了,正好拉出去见见真章!附近还有几个为富不仁的大户,某看他们的粮仓,也该挪挪地方了!”
“大哥,我觉得我们最近还是暂缓扩张吧。”陈皓闻言沉声道。
“这是为何?二弟,如今咱们兵强马壮,士气正盛!附近那几个庄子,某看就如熟透的果子,唾手可得!为何这几日反倒让兄弟们收紧行动,只操练、垦荒?岂不是坐失良机?”吕布直接道出了心中疑惑,在他看来,乘胜追击,扩大战果是天经地义。
陈皓正在油灯下审视着一张简陋的崤山周边地形草图,闻言抬起头,脸上并无意外之色。他放下炭笔,示意吕布坐下,斟了一碗清水推过去。
“大哥,你的感觉没错,我们现在确实有力量拿下更多庄子。”陈皓语气平和,“但你想过没有,我们打下一个庄子,然后呢?”
不等吕布回答,他继续道:“我们如今能有五百战兵,靠的是之前精准出击,每次都带着明确的为何而战斗——或是为复仇,或是为夺回被抢的活命粮。
大家心里有股气,知道刀该砍向谁,为何要砍。
所以才能令行禁止,行动迅捷。”
陈皓的手指在地图上那些尚未被触及的庄园点上划过:“可若我们此时盲目扩张,为了抢而抢,见庄就打,新加入的人,来不及明白我们乞活军的规矩和道理,他们眼中看到的只有粮食和财物,久而久之,队伍就会变味,从乞活之军堕落成只会烧杀抢掠的流寇之众!”
陈皓的目光变得深邃:“大哥,我们要的,是知道为何而战的战士,是明白自己挥刀是为了守护身后父母妻儿、是为了向这世道讨还公道的袍泽!而不是一群只知满足口腹之欲、纪律涣散、甚至可能因分赃不均而内讧的乌合之盗匪!”
吕布眉头微蹙,他并非不懂这个道理,只是习惯于战场上摧枯拉朽的快意,“话虽如此,可实力增长总是越快越好……”
“实力,不单单是人头和刀枪的数量。”陈皓打断他,语气坚定,“更重要的是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头,又指了指心脏。
“是思想,是纪律,是凝聚力!我们现在急缺的是什么?是像张睿那样,既忠诚勇猛,又能理解并执行我们理念的核心骨干!是需要时间,将我们的规矩、我们所践行的道路,灌输到每一个小队,每一个士兵心里!”
他放缓语气,分析利害:“若此时盲目吸纳太多不明所以的新人,我们原有的核心就会被稀释。管理会失控,纪律会废弛。一旦官兵或更强的豪强来攻,内部稍有动荡,这看似庞大的队伍,就可能瞬间崩溃,比沙堡散得还快!”
吕布沉默了,他端起水碗一饮而尽,目光闪烁,显然在消化陈皓的话,他回想起之前几次行动,正是因为核心的老兄弟们带头遵守军纪,行动才能如此顺利,若真来了一群只知劫掠的暴徒,别说对抗外敌,内部恐怕就先乱起来了。
“所以,”陈皓总结道,“在我们将张睿他们这批人彻底培养起来,让他们能独当一面,将我们乞活军的规矩和信念一层层传递下去之前,扩张的脚步必须缓一缓。
当前首要之务,是消化和锤炼——消化我们已经获得的人口和资源,锤炼现有队伍的纪律和战斗意志,磨刀不误砍柴工,大哥。”
吕布放下碗,长长吐出一口气,眼中的躁意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稳:“明白了!是某有些心急了。二弟你看得远!那就依你之言,先把咱们这五百人,练成五百头懂得配合、知道为何撕咬的猛虎!至于外面的果子……哼,迟早都是咱们的!”
……
崤山内的乞活军,就这样安稳的渡过了第一个冬天,随着春天的到来,崤山的内部,也是一派勃勃生机。
垦荒、操练、打造之声不绝于耳,秩序井然中透着一股蓬勃的朝气,陈皓与吕布正在巡视新开垦的军屯田,看着绿油油的幼苗,心中稍感安定。
就在这时,负责外围警戒的张睿带着一脸凝重和难以置信的神情,快步奔来,气息微喘:“陈先生!吕将军!山外……山外来了一行人,指名要见二位头领!”
“哦?何人?”吕布眉头一挑。
“他们……他们头缠黄巾,为首之人,自称……自称巨鹿张角!”张睿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张角之名,如今在底层民众中,已如雷贯耳。
陈皓与吕布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太平道的领袖,大贤良师张角,竟然亲自来到了他们这僻处崤山一隅的乞活军营地?
“来了多少人?”陈皓沉声问道。
“连他在内,不过十余人,看起来不像有恶意。”张睿回答。
吕布看向陈皓,眼神询问。陈皓略一沉吟,果断道:“请!以礼相待,但营地各处岗哨加强戒备,未得号令,不许妄动。”
他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张角亲至,所图必然非小。
片刻后,在营地中央那间最大的木屋内,陈皓与吕布见到了这位搅动天下风云的人物。
张角年约五旬,面容清癯,双目却异常明亮深邃,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身着普通的粗布道袍,头缠醒目的黄巾,手持九节杖,步履从容,气度沉凝,自有一股高人的风范。
他身后的弟子们也个个眼神精悍,显然并非寻常教徒。
“贫道张角,冒昧来访,见过吕将军,陈先生。”张角率先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奇特的感染力。
他的目光在英武逼人的吕布和沉稳睿智的陈皓身上扫过,微微颔首。
“大贤良师名动四海,亲临我们这山野陋地,不知有何见教?”陈皓语气不卑不亢的回应道。
张角也不绕弯子,直接切入主题:“二位首领于崤山举义旗,立乞活之号,赈济流民,对抗豪强,事迹贫道亦有耳闻,深感敬佩,观贵部气象,纪律严明,上下同心,非寻常草莽可比。”
他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如今天下板荡,汉室失德,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之势已成!贫道不忍见黎民再受倒悬之苦,欲顺天应人,再造乾坤。
二位与麾下将士皆乃豪杰,困守这崤山一隅,岂非可惜?何不与我太平道合兵一处,共举义旗,涤荡寰宇,开创太平盛世?”
他声音逐渐高昂,带着宗教领袖特有的煽动力:“届时,吕将军可为扫荡天下的神将,陈先生可为安定社稷的贤臣,岂不远胜在此地艰难求存?”
此言一出,屋内气氛顿时变得微妙了起来。
陈皓他深知黄巾起义最终的结局,那是一场悲壮的失败,投入其中,无异于飞蛾扑火,而吕布也听陈皓说过不少这方面的事情,所以,对于张角的提议,他也没当一回事。
不过,张角居然会这么直截了当的招揽,倒是完全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陈皓深吸一口气,迎着张角那充满期盼和自信的目光,缓缓摇头,语气坚定而清晰:“大贤良师悲天悯人,欲解民倒悬,陈某敬佩,然,我乞活军起兵,初衷仅是为我等身后数千老弱妇孺,在这乱世求一条生路。”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等之敌,乃夺我田产、断我生路之豪强酷吏,至于改朝换代,开创黄天盛世……非我乞活军力所能及,亦非我等当前所愿。”陈皓巧妙地避开了直接否定张角的理念,委婉的说道。
张角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并未动怒,只是叹道:“陈先生可知,倾巢之下,安有完卵?汉室若不倒,尔等所求之活路,终是镜花水月。唯有彻底掀翻这腐朽之天,方能真正安身立命。”
“或许如大贤良师所言。”陈皓不置可否,语气依旧平静,“但乞活军根基尚浅,数千人的性命系于我等之手,不敢行险。
我等愿守此崤山,静观其变,若他日大贤良师真能成事,涤荡豪强,还田于民,我乞活军上下,必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这番话,既拒绝了合并的提议,又未完全堵死未来的合作可能,给双方都留了余地。
张角深深地看了陈皓一眼,似乎想从他平静的外表下看出更多东西。他沉默片刻,终于缓缓起身:“人各有志,不可强求,陈先生谨慎,吕将军勇武,他日若改变心意,太平道大门始终为二位敞开。
他没有再多言,带领弟子打算转身离去。
“大贤良师且慢。”
张角驻足回首,澄澈的目光中带着一丝询问。
陈皓神色诚恳,言语间带着恰到好处的敬重:“良师远道而来,风尘仆仆。我这崤山虽无广厦美酒,却也粗备粟饭,可挡夜寒。
如今天色将晚,山路难行,何不小住一两日,让我等略尽地主之谊?也好使我营中弟兄,有幸聆听良师大道,开阔眼界。”
此言一出,不仅张角略显讶异,连吕布也投来不解的目光。
方才明明已婉拒了对方的联合之意,为何还要留客?
陈皓给了吕布一个示意他稍安勿躁的眼神。
陈皓虽然知道就在今年,黄巾起义的风波就将席卷大汉八州,但这场浩劫的走向,陈皓所知并不多,跟张角多多接触,了解一些黄巾后续的计划,对于接下来他们乞活军在乱世中的走向也是有着巨大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