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踏上艉楼甲板时，李天明舒展了一下身体。
夜已完全笼罩海面，深秋的海面，信风正当时。
双帆吃满了风，船体平稳地破开涌浪，稳健地向前滑行。
月光洒在海面上，碎成万千银片随波起伏。
猴子和阿丁正轮流掌着舵，玩的很是开心。
阿丁显然已摸到了门道。他不再与海浪笨拙地较劲，而是顺着风势与船身的微妙倾斜，手腕带着舵轮轻柔地调整，姿态已有了几分老练。
李天明赞许地点了点头：“不错，是这么回事了。”
“天明哥，看我的！”猴子迫不及待地挤开阿丁，似模似样地握住了舵轮。
这小子学舵还不到两个时辰，动作难免生涩。但毕竟海边长大的孩子，骨子里天生就藏着与大海相处的灵性。尽管操作勉强，却也能让船沿着航向缓慢前行。
李天明看了眼罗经，目光扫过帆面与远海，随口问了句：“猴子，阿丁教你认罗经了吗？能不能看懂？”
猴子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教倒是教了，但我还没太搞明白。”他赶忙岔开话题，“天明哥，咱们这黑灯瞎火的，到底要去哪儿？一直往前开，心里真没底。”
李天明抬手一指，越过船头，“看到东南方那颗最亮的星星没有？跟着它。三天内，必能找到歇脚的地方。”
这时，阿丁在一旁摆弄着罗经插话道：“头儿，这罗经我也还不熟练，你看我这样操作对吗？”
“嗯，差不太多，多弄弄就熟悉了，你看这里，我们偏了半个刻度，”李天明俯身过去，手指着刻度盘，“要这样校正。”
细致指点一番过后，李天明又取来一截缆绳，在舵轮与船舷的固定桩之间利落地盘绕几圈，打了个扎实的活结。
“你们看好了，”他直起身，“一般在这种风向和海况都稳定的情况下，可以用这法子暂时固定住舵，你们可以轮流靠着歇歇，喝口水。但记住，”他语气稍转严肃，“绳子是死的，大海却是活的。务必留一个人值守，绝不能都睡着了。”
“放心，天明哥！绝不会误事！”
“也不知道阿梅会不会怪我，哈哈”
“不带这样的，天明哥。”阿丁有些脸红。
他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辛苦些。眼下会的人少，往后就好了。”
交代完毕，他转身走下阶梯，艉楼甲板下就是他的房间。
作为指挥官的居所，这个房间并不宽敞，但他很满足，穿越过来后，这里堪称奢侈。
用火折点燃了桌边的黄铜船舷油灯后，反手关紧舱门，将外面的喧嚣暂时隔绝。
绕过那张占据房间中央的海图桌，他径直走向固定于船体的木床坐下。
木床大小挺合适的，被褥也铺得十分厚实，坐上去软软的。
他疲惫的伸了个懒腰，脚却无意中踢到了床下的硬物。
他低头一看，想了起来，白天阿牛已经把这个装着鸟铳的木箱拖到他房间力。
打开箱盖确认了一眼，还是原样，他安心不少。
这是目前船上的最高武力，他得掌握！
哎，暂时自己是没法休息了，还有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安排。
他重新起身，来到海图桌边坐下，先是整理了一下桌面上散落的航海仪器，然后抽开了抽屉。里面塞满了海图、航海日记和一些文书。他将其拿出仔细分辨着。
灯光将他的身影放大，又模糊地映在柚木护墙板上。
他展开一张海图放在桌上。
这是一幅手绘的简易南海海图，陆地的海岸线与岛屿的方位都有些粗糙，与前世记忆对比了一下，大致不差，他拿过笔，在上面认真的标注起一些经纬线格。
然后又找来一根细绳和旧的量角器，开始进行复杂的计算。
在海图上一个代表澎湖列岛的圆圈旁，他拿起炭笔点下一个黑点，这是他预想的第一个补给点。
随后，移动比对一下，在代表日月岛的圆圈边，画下了第二个黑点。
两个补给点的位置都已确定，心中大定。
沉吟片刻，他仔细的用炭笔在两点连线的空白海域，轻轻画下了一个小小的“×”号。
这，便是此刻他们大概的海上位置。
确认航向无误，离澎湖列岛大约还有两天左右的航程。
除了海洋之心系统，这个超越时代认知的航海术，既是他的底气，未来也是权威的根基。
李天明接着从抽屉里拿出另一张纸。
他把白天猴子统计完毕的物资数量记录下来。
【白米三石，约三百六十斤。】
【杂豆两石，约二百四十斤。】
【粟米两石，约二百四十斤。】
【白面一缸，约一百来斤。】
【腊肉咸鱼干合计二十七条，酱菜若干....】
【总计口粮约一千来斤。】
简单心算了一下，【船上现有人口，五十九人，算六十口。即便按最低标准，一个成年男人一天消耗一斤半粮食，老人孩子减半，平均下来，一天至少要消耗九十斤。这一千二百斤粮食，只能撑十三天。】
【淡水二十桶，清点时已用去两桶，余十八桶，总计约四千斤。每人每天省着用，包括做饭，最多……十五天。】
淡水可以补充，但粮食没了暂时还没好的办法补充。
他又把手头上所有的银钱取了出来。
【干掉徐虎后缴获的银票合计三十五两，现银七两半，自己卖鱼和夺船后共计获得六两多一点。玉佩一块，香料十斤。】
可这些东西在海上不能换成粮食啊。
这个团队，没有可以容错的空间。
任何时间的浪费，任何资源的内耗，都可能导致全员渴死饿死。
他必须选择最高效的集权方式，将所有力量都拧成一股绳。
他抽出第二张白纸。
【护卫组：阿牛，猴子】
【舵轮组：阿丁】
【缆绳瞭望组：？】
【后勤组：阿梅，根叔，赵木匠】
他逐一写下这些职务和人名，像是在排布一盘生死棋局。当最后一个名字落下，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份名单，就是他明天要向所有人宣布的生死的蓝图。
他熄灭油灯，房间陷入黑暗。
窗外，启明星已经升起。
明天，当太阳升起，将是这支队伍，在这艘船上，新生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