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何不敢!”张猛一把扯开短褂,露出结实胸膛,“老子还能怕你个毛头小子不成!就这么说定了!”
“好!阿牛,你去拿下油布,再找两截缆绳确保安全!”李天明回身看着陈阿公,“烦请你老做个见证!”
“哎,猛子啊,太不让人省心了,你这回是....”阿公似乎早已笃定结局,天明这后生仔他是越看越不懂了。
赌局既定。
全部的眼光都盯着那根巨大的主桅上。
有妇人闻声出来看了几眼,一个与张猛婆娘交好的妇人急匆匆赶去内舱。
海风似乎都疾了些,吹得船帆猎猎作响,平添了几分紧张。
“啐”张猛朝掌心吐了口唾沫,搓了搓,然后开始活动手脚。
待阿牛拿来东西,一把抢过油布塞在腰间,缆绳看都不看,显得是极为自信。
李天明倒是有条不紊地把缆绳系上了腰间。
“开始!”
陈阿公一声令下,张猛低吼一声,猛地窜起,手脚并用,如同猿猴一般。凭借蛮力和老到的经验,蹭!蹭!蹭!便往上爬了丈余,速度极快,到底是有底子的,也许不比年轻了,动作略显笨重,桅杆被扯得微微晃动,但架不住势头挺惊人。引得下方一片低呼。
李天明稳步行至另一根前也动了,他有些好笑,原主虽然是个菜鸟,可他前世可是驾驶帆船环游过世界两回的专业老手。玩绳玩帆这一块他太熟了,欺负古代人,他自己都颇有些不好意思。
双手稳稳抱住桅杆,每一次抬手,每一次蹬踏,都精准契合了船只摇摆的节奏,海风海浪对他没有丝毫影响,举重若轻的优雅感如同与船共舞。
张猛爬到一半时,体力消耗颇大,随着海风的加强,桅杆摇晃也越来越明显了,越往上越难。而李天明则保持着稳定的节奏,速度不减反增,两人距离在一点点拉大。
一阵突如其来的侧风,船身出现明显晃动。张猛惊呼一声,整个人差点被甩出去,全靠双臂死死箍住桅杆才稳住。而李天明却借着风势,脚下巧妙一蹬,身体趁势向上荡起,轻盈完成了登顶!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李天明没有丝毫停歇,双腿盘稳桅杆,一手抱紧,另一手正掏出油布,仔细擦拭那个滑车。等他擦完时,张猛堪堪来到桅杆顶上。
“哎呦,当家的,你这个老倌怎么还和天明闹上了,真是要死哦。”张猛家的婆娘从内舱赶来,旁边还跟着二个妇人。
“没事,婶,我跟猛叔开着玩笑呢。”
“那就好,那就好!”张猛家的连连拍着胸口,眼神却不停往桅杆那边瞟。“你猛叔就这脾气,天明你可别往心里去。”
张猛此时也已从桅杆上滑了下来,梗着个脖子,胡乱拍打着自己的衣服。一张老脸早就红了,好在肤色深,看不真切。
“真他娘的是个怪物!”他心里暗骂,“这正常人能做到?”
陈阿公默默看着这一幕,心中暗涌翻腾。
也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谁能脱胎换骨到这般地步,这已超出开窍的范畴了。
海风吹过他花白的鬓角,他喃喃自语:“服人不算本事,服命才是真聪明。猛子,这跟头你栽得不冤...这后生带着海神的眷顾啊。”
话音随风散开,旁边的船员们也都若有所思。
海上讨生活,最信这个理。
有时候,你可以不服人,但你不能不服命。
张猛离阿公不远,他深以为然,憋着的那点犟气,忽然也就泄了。
自己闹了这一出,不就是觉得被小瞧后心里憋屈吗?
可现在,人家赢了赌局,也没甩脸子,反而还给自家婆娘留足了台阶。
要再梗着脖子,那自己就是不识天时了!家里人以后还得靠这船吃饭呢。
正想着,他婆娘凑上前还想扯他念叨几句。正好需要个由头,张猛顺势把眼一瞪,不耐地挥挥手:“滚滚滚!爷们儿的事,婆娘家少插嘴!去,回舱里去!”
一辈子都是疍户,婆娘也是个明白人,也没计较,转身就和俩妇人离开。
海风一吹,张猛那点不甘和窘迫也没了。走到李天明面前,抱拳拱了拱手,
“头儿,啥也别说了,愿赌服输!”
“赌约是我应的,该怎么罚,我老张服气!”
这番痛快话,引来一片叫好。
海上汉子,就敬重这种输得起的!
李天明点了点头,也就断了些许杂念。声音陡然拔高:“大家都看见了,今日之事,猛叔公然抗命,就必须得受罚!现在我宣布:罚张猛连续三日,独自清理底舱积水和污秽!”
这话一出,不少人都一脸茫然。
虽说都是渔民出身,但此前也没待过这种远洋大船,对清理底舱也是毫无概念。
旁边的赵大勇和王二麻子对视一眼,嘴角憋着坏笑,暗暗等着看好戏。
阿牛瞅见他俩的表情,闷声问道:“你俩笑啥?难不成清理个底舱还有啥讲究?”
王二麻子立刻来了精神,用胳膊肘捅捅阿牛,眉飞色舞地低声比划着:“嘿,那种沤了十天的臭鱼舱你清理过没有?味道跟那差不多!地方却要大上许多倍,里面又闷又黑的,人还得弯着腰干活儿!这家伙有的受喽,还是一个人干三天!”
这话像风一样传开,众人恍然大悟,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再看向张猛时,眼里都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同情。
张猛的脸皮狠狠抽搐了一下,但依旧梗着脖子,准备硬扛。
“大家别急,”李天明话锋一转,“这有罚,自然也就有赏!”
“清理底舱这本是全体男丁轮值的苦役。现在既然由张猛一人受罚承担,那么此次轮值,其余所有人,全部免除!”
“嗡”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脏活累活能躲开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有些人再看向张猛时,目光都带着感激。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时,李天明走到张猛面前,
“猛叔,废话也不多说了!就冲你刚才爬桅杆的身手,这船上多数人就比不上你!”
“罚,你老老实实受着。罚完以后,也别浪费你这身本事和经验,我可以给你几个人,你带着他们好好练!答不答应,你自己选!”
赵大勇碰了下王二麻子,“头儿这处置,真是....没话说!”
王二麻子咂咂嘴:“确实高啊,里子面子全顾上了,老子算是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