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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百六十八万……两?!”

朱由检猛地从石凳上站起,声音都变了调。

这个数字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刚刚登基,龙椅还没坐热,就要面对如此巨大的财政窟窿?

姜睿把玩着手中的甜白釉小杯,继续用平静的语气投下更重磅的炸弹:“而这其中,从天启元年到天启七年,共积欠六百八十七万两。尤其是天启六年和天启七年,也就是阉党……”

他目光扫过旁边噤若寒蝉的魏忠贤,“主导朝堂的这两年,欠饷数额更是骇人听闻,每年都超过两百万两!都快赶上万历三十八年到四十八年,整整十年累计的欠饷总额了!”

朱由检的目光瞬间如同利剑般射向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魏忠贤,咬牙切齿道:“魏!忠!贤!”

他此刻真恨不得立刻将这老阉狗碎尸万段!

原来边事败坏、军心不稳的根源,就在这里!

魏忠贤吓得浑身一哆嗦,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汗出如浆,嘴里只会念叨:“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些连他自己都未必记得那么清楚的账目,姜先生竟如数家珍!

“这位九千岁,”姜睿语气带着一丝嘲讽,“他为了解决辽东军费,法子无非是拆东墙补西墙。

“他重新捡起被东林党废掉的商税、榷税,对江南的绸缎庄、苏杭的织造户、两淮的盐商下重手收钱;但另一边,却死死压住加派田赋的提议。我记得天启六年户部想每亩地再加三厘,他直接驳回,说什么‘恐伤农元’,只同意让商人‘临时出血’以支撑军费。”

接下来,姜睿又从战术背包里取出资料,介绍了魏公公的“三板斧”里剩下两斧。

停掉袁可立‘三方布置’的战略和孙承宗反攻计划,还有关锦防线的建设经费,将资金优先用于补发军饷,而欠饷依旧越积越多,且防御设施废弛;

挪用其他边镇经费填补辽东窟窿,导致西部防御空虚,蒙古林丹汗得以在崇祯元年入侵山西大同。

“而其加税,”姜睿意味深长地看了朱由检一眼,“多是往政敌东林党及其背后势力的地盘上收。天启初年加征的不少商税,后来又被魏忠贤免了关外潘家口、桃林界、岭冷口、潼关、咸阳、大庆、庆阳、凤翔、汉中、临洮、西安、三原、浙江、直隶等处的商税。陛下可以想想,这些被免税的地方,都是谁的势力范围?”

姜睿尖锐地指出:“阉党本体还是士大夫!齐楚浙党、东林叛徒…一群见风使舵的投机者!魏公公拿什么喂饱他们?只能牺牲国帑,用免税来收买!可满朝上下几乎都是阉党,不加税或者收不上税的范围那么大,光靠离心离德的东林党地盘,怎么可能收到足够的钱?”

魏忠贤跪在地上,羞愧难当,却又无法反驳,只能连连点头,承认姜睿所言非虚。

朱由检听得目瞪口呆,原来魏忠贤的加税,是党同伐异?是给自己的党羽地盘免税,专收政敌的税?这能收上几个钱?!

“然而,”姜睿话锋再次一转,语气变得凝重,“魏忠贤的做法固然毛病百出,但至少维持了一种危险的平衡,保证了向富户征税的渠道没有完全断绝。陛下登基之后,情况却急转直下。”

他看向朱由检,目光锐利:“您信任那些曾被阉党压制的文臣,他们回朝第一件事,就是上《罢商税疏》,废掉了魏忠贤时期主要的非农税收来源!结果呢?盐课收入从四百二十万两暴跌至一百八十万两,苏州织造停机,织工转行。为了填补窟窿,只能再次向农民加派,陕西辽饷翻了三倍!这直接逼出了澄城王二起义,王嘉胤初起时不过数百人,皆因催粮太急!而后来剿灭王嘉胤,仅山西一镇就耗费白银七十余万两!”

朱由检默然无语,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本以为未来自己废除“苛捐杂税”是仁政,却没料到会引发如此严重的连锁反应。

姜睿继续道:“魏忠贤此人,罪大恶极,陷害忠良,贪赃枉法,确是该死。如冤杀熊廷弼,包庇广宁之败的罪臣王化贞,直到崇祯五年才被处死。”

魏忠贤浑身一颤,面无人色。

然而姜睿却突然话锋一转。

“朝堂之上,最重要的是平衡!魏忠贤在时,阉党势大,东林被压制,虽乌烟瘴气,却勉强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让先帝还能通过魏忠贤之手,向那些富得流油的商人、士绅口袋掏钱(尽管掏得混乱低效)!”

“若陛下将魏忠贤及其党羽连根拔起…”姜睿盯着朱由检的眼睛,“您觉得,从此一家独大、再无制衡的东林党,还会允许您去动他们的钱袋子吗?《罢商税疏》只是开始!他们会用无数冠冕堂皇的理由,将国库掏空,将加派的辽饷全数转嫁到早已不堪重负的农民头上!民变将如燎原之火,再也无法扑灭!九边将士的欠饷,只会成为永远填不满的无底洞!”

朱由检浑身剧震,想反驳,却找不到任何有力的言辞。

平衡,制衡。

他瞬间明白了姜睿的潜台词!

杀了魏忠贤容易,但打破平衡的后果,就是东林党彻底把持朝政,将他这位皇帝架空!

到那时,他拿什么去筹饷?拿什么去平乱?拿什么去对抗关外的建奴?!

顿了顿,姜睿又从战术背包里拿出几页资料,指出朱由检另一个问题:“陛下登基后,撤销各边镇宦官监军,兵权归予文官,此举看似英明,实则自断臂膀。后发现政令不畅,耳目闭塞,不得已又重新起用宦官,派王应朝监军山海关、宁远;遣王坤赴宣府、刘文忠赴大同、刘允中赴山西,名为‘监视军马’,实为夺将帅之权!。”

“更荒谬的是,您设立‘户工总理’衙门,让您的信邸旧奴张彝宪凌驾于户部、工部之上,专管钱粮!堂堂六部堂官,竟要向一个宦官俯首听命,时人讥其为‘堂公婆婆’!结果呢?”

“张彝宪专横跋扈,排挤能臣,四年间将库府搞得更加空虚,陛下最后也不过是下诏撤掉衙门了事,未加追究。厂卫乃陛下的耳目,应用以监察百官、搜集情报、制衡朝臣,而非直接插手具体政务,与文官争权,徒增混乱。”

姜睿甚至提及了史料记载的一个讽刺细节:“更讽刺的是,崇祯十七年三月,北京城破前,您幡然悔悟,下令收葬魏忠贤遗骸!想来那时,陛下才明白天启帝那句‘忠贤恪谨忠贞,可计大事’的深意,也终于明白,自己亲手拆掉的,是怎样一根虽然腐朽却还能勉强支撑大厦的柱子!”

“够了!”朱由检猛地一拍石桌,霍然站起,胸膛剧烈起伏!

他死死盯着姜睿,声音嘶哑:“那你说!朕该如何?!难道不清算阉党?!难道留着魏忠贤这个祸害?!”

“清算,当然要清算!”姜睿迎着他愤怒的目光,语气斩钉截铁,“清算他们结党营私、贪赃枉法、陷害忠良之罪!陷害忠良之罪!但要有度!首恶如崔呈秀等可杀!魏忠贤本人…囚而不杀!留着他,东林党就永远有个靶子,不敢彻底放肆!您就有时间整顿朝纲,培植真正属于自己的班底,推行真正的改革!”

一句话,魏忠贤的价值,不在其生,而在其‘未死’!

朱由检急促地喘息着,死死盯着姜睿。

姜睿的话颠覆了他所有的认知,却又带着一种残酷的、令人心悸的合理性。

他看着朱由检,深知这位年轻皇帝此刻对那些“清流”还抱有幻想,就决定再给他浇上一盆彻骨的冰水。

“陛下或许觉得,东林党人,皆是气节铮铮、忠君爱国的正人君子?”

他又从战术背包里抽出一份准备好的资料。

“那位常熟的钱谦益钱牧斋,文章锦绣,名满天下,东林魁首之一。陛下可知后世有一个流传甚广,关于他的‘佳话’——水太凉。”

水太凉?

朱由检疑惑的接过资料,钱谦益的名声他确是听过的,堪称士林楷模。

但在看到资料上的文字后,朱由检先是不禁感慨“这钱谦益果然有气节,连侧室都如此深明大…”

但是很快,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水太凉?不能下?”

朱由检猛地一拍石桌,霍然站起,脸色涨得通红,浑身都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起来!

“无耻!无耻之徒!!!”少年天子气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胸脯剧烈起伏,“寡廉鲜耻!枉读圣贤书!竟……竟以此等可笑借口贪生怕死!连……连一青楼女子都不如!!!”

他想起柳如是劝夫殉节的举动,再对比钱谦益这“水太凉”的丑态,只觉得一股恶心想吐的感觉涌上喉咙。

这就是他原本心中颇具好感的东林清流?这就是平日在朝堂上高谈阔论、以气节相标榜的士林领袖?

国破家亡之际,竟是这般嘴脸!

就连跪在地上、自身难保的魏忠贤也吓了一大跳。

姜睿则是将资料递给他一观。

“水…水太凉了…不宜投水?!”

魏忠贤看后,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上,竟也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鄙夷和荒谬感!

“哈哈哈…体寒?!好一个体寒!好一个东林魁首!好一个气节文章!哈哈哈…”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仿佛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绝伦的笑话!

一个青楼女子尚知以死明志,堂堂东林领袖、国朝大臣,竟因怕水冷而贪生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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