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
火车进站的鸣笛声响起,到义阳了。
潘茹看了下手表,已经快夜里十二点,她拿着介绍信在义阳火车站旁边的招待所住下。
次日上午九点,潘茹找到火车站的公用电话亭,拨打严诗凝的电话。
“喂,你好,哪位?”
“严老师,我是潘茹,在义阳火车站,我找辆车,应该中午前能到军校驻地。”
严诗凝料想火车站那边到军校驻地没有班车的话可能比较麻烦,便主动道:“潘编辑,告诉我你在火车站哪个方位,我让同事刘霄开一辆军用吉普去接你。”
“好,谢谢!”
潘茹在原地等了不到半小时,刘霄就过来了。
潘茹在京城生活这么些年,又是文学编辑,衣着气质在火车站的来往行人中也算鹤立鸡群,很好辨认。
“你好,请问是人民文学的潘编辑吗?我是刘霄。”
“我是。”
潘茹又和刘霄交谈了几句,见对方提到了作家胡说、严老师、陆军学院等字眼,不远处又确是一辆军用吉普,便放下戒备,跟着刘霄上车。
到义阳军校后,刘霄停好车,领着潘茹去见了严诗凝。
“潘编辑你好,我是严诗凝。”
“严老师,幸会。”
双方简单寒暄后,严诗凝便领着潘茹去了事先安排好的接待室。
这期间,严诗凝碰到了几位同事,但都没有大肆宣扬。她知道李牧目前不想太多人知道他的作家身份。
“潘编辑,请坐。”
严诗凝给潘茹倒了杯茶,说道:“胡说正在军训,你先坐会儿,我去训练场喊他。”
“有劳了。”
军训?
难道作家胡说的本职是军校的教官?正在带学生军训?
潘茹本想着要不要跟过去看看,但严诗凝快速出了门,她只好熄了这心思。
潘茹一个人在接待室里面,猜想着胡说到底多大年纪?长啥样?如果真是一名教官的话,哪里能抽出来时间写作?
严诗凝出门后,把刘霄叫过来。
“你去英语教研室候着电话,《收获》那边的人估计也快到了。”
“对了,李牧所在的连队这周在哪边军校?我去喊他。”
...
另一边。
严诗凝走到了29连队的训练场地,找到马教官说了几句。
“李牧,出列!有人找你。”
李牧在全连队新生的注视中,离开队伍,跟着严诗凝走远了。
其他新生继续训练,但凡和李牧熟悉的,或者暗中关注李牧的人,心里都在嘀咕着:
到底是谁找李牧?为什么是严老师来通知而不是导员?李牧和严老师的交情好像已经很熟悉了?
....
李牧早就猜测是杂志社有人到了,但还不知是哪一方先到。
两人出了训练场,严诗凝见周围空无一人,才道:“人民文学的编辑潘茹到了,在接待室。”
李牧点点头。
严诗凝继续问:“估计着《收获》那边的人也快到了。你是怎么安排的?两边的人怕是要撞车。”
“人到了,一起谈就是了。”
“你不把两方隔开?单独谈是不是好点?”严诗凝不解。
“我和程阳新熟得很,投给《人民文学》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至于人民文学那边,他们估计也料到了这篇稿子肯定也会投给《收获》的。
毕竟,我的目的就是谈版税,既然老爷天让两边碰到一起了,那干脆就一起谈,效率更快。”
严诗凝听此,也不再多言。
两人朝教学楼方向走去,半路上碰到了一人气喘吁吁从军校大门的方向跑过来,见到严诗凝后赶忙止步,道:
“严老师,原来你在这啊。军校门卫传话说,外面有人找你,说叫程阳新的,你认识吗?如果不认识,我去回了门卫,拒了他们。”
原来啊,程阳新和楚主编到义阳后,便马不停蹄地往军校赶来。
等到军校大门口时,才想起要给严诗凝打电话,但没有电话只好找门卫了。
程阳新拿出了工作证件和介绍信给门卫看,说要找申旦老师严诗凝。程阳新知道李牧不想暴露作家身份,所以就没和门卫提要找李牧。
门卫那边看了工作证件,报给了军校,军校联络到申旦派驻军校的人员,让一名实习导员去通知严诗凝。
刚好在这遇上了。
“认识的,我现在就去军校大门。谢谢你了。”
严诗凝和那传话的人道谢了,陪着李牧一起走到军校大门。
风尘仆仆的程阳新和楚主编就在大门处等候,见到穿着军训服的李牧,还有陪同过来的严诗凝,赶忙挥了挥手。
“我们在这!”
见此,李牧和严诗凝脚步加快,上前和楚主编和程阳新握手。
程阳新介绍道:
“李牧,严老师,这是《收获》的楚主编。”
“主编,这位就是作家胡说,本名李牧,这位是申旦外语系的严老师。”
楚主编是第一回见到李牧,但态度很是亲切,哈哈笑道:
“要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外界炙手可热的作家胡说竟然才18岁?
从沪市过来的路上,我还问过阳新,作家胡说到底长什么样?
阳新说你龙章凤姿,丰神俊逸,我还以为是溢美之词。如今一见,才知他所言非虚!”
楚主编说完,又转而看向严诗凝,继续道:“严老师,之前我们应该有过一面之缘,可还记得?”
严诗凝在《收获》上发过几篇稿子,自然是认识楚主编的。
但这回楚主编竟然为了《活着》这篇稿子亲自到义阳出差,这点是严诗凝没想到的。
四人寒暄了一会儿,严诗凝便把人带到了接待室。
正在喝着茶的潘茹见严诗凝一行人过来,一时之间也有些错愕。
这里面,到底谁是作家胡说?怎么还有个穿军训服的学生?
严诗凝未免潘茹尴尬,主动和另外三人介绍道:“这位优雅的女士就是人民文学编辑潘茹。”
楚主编和程阳新得知了对方身份,默契地对视一眼,竞争对手《人民文学》果然派人来了。
严诗凝转而向潘茹介绍道:
“潘编辑,这位穿军训服的,就是作家胡说,本名李牧。”
“这两位和您是同行,这位是《收获》的韩主编,这位是《收获》的编辑程阳新。”
潘茹站起身,和新来的三人依次握手问好。
虽然面上功夫做得非常到位,但她内心此时已经翻江倒海。
没有人告诉过他作家胡说还是个大一新生,看样子还在军训?那岂不是和她外甥女许纾一样大?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离奇的事?
潘茹下意识不信,但她观察了下《收获》两位编辑的神情,都坐实了眼前穿军训服的男生就是作家胡说。
潘茹倒不会觉得是几人合起伙来诓她,毕竟《收获》的韩主编,她虽然没见过本人,但还是听说过,看过照片的。
潘茹握着杯子又饮了一口茶,茶汤下肚,她便接受了李牧就是作家胡说的事实。
她没有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脑海里迅速浮现出新的问题,既然胡说是和《收获》的人一起出现的,那他们是否已经谈过了?
潘茹内心顿时升起一种紧迫感,甚至暗暗猜测,李牧是否和《收获》已经达成了合作意向,她还有没有机会?
这次《收获》出动一个资深编辑还不够,竟然连主编都亲自过来了,可见对《活着》这篇稿子的重视。
潘茹一边想,一边观察着其他人。
她知道未战先怯最不可取,开始平复心情。
单从行业地位和销量来看,《人民文学》基本上能压《收获》一头,这也给了她不少底气。
如果《人民文学》同样愿意给《活着》走印数版税,同等条件下,相信大多数作家会优先考虑和《人民文学》合作。
此时在场的几人都有各自的想法,就属严诗凝的心态最为轻松,甚至说,她是来看热闹的。
李牧坐下后,对着楚主编、程阳新和潘茹三人说道:
“赶巧了,人民文学的潘编辑前脚刚到,楚主编他们就来了。我也不好意思让你们任何一方等,而且我目前在军训期间,没法随便请假缺勤,索性大家就一起交流吧,请几位不要见怪。”
楚主编什么样的情况没见过,大家都是体面人,他笑道:“在场诸位都是文学圈的,两位作家,三位编辑,一起交流,也是一桩乐事。”
程阳新和潘茹也都点头称是。
几人又稍微寒暄了几句,李牧直接说道:
“其实几位来义阳之前,都和我交流过,应该知道我对《活着》这篇稿子可谓是寄予了厚望。为了不耽误几位的宝贵时间,咱们直入正题吧,几位是先谈稿费条件,还是先看后续稿件内容?”
潘茹听完一窒,确实够直接的。
但为了不白来一躺,同时为了心里有个底,她抢先说:“可以的话,我希望先看稿。”
“可以,当然没问题。”
“不过几位要稍待一会儿,我回去宿舍拿稿子。”
昨天李牧知道《人民文学》和《收获》要派人过来,已经借了油印机,请刘霄帮忙,把稿件复印了三份。
“严老师,帮我先招待下几位。”
严诗凝点点头,自然知道李牧的意思。
十几分钟后。
李牧拿着稿子进了招待室,给了潘茹一份复印稿。
既然人民文学的编辑提出要先看稿,楚主编自然顺势做出同样的选择。
李牧给了楚主编一份复印稿,程阳新自然以为他是和楚主编看一份,便想等着楚主编看完后他再看。
严诗凝见李牧望向,笑着道:“我不急,让程编辑先看吧。”
昨天复印完稿件后,严诗凝为了避嫌让李牧把全部复印稿都带走了,油印的蜡纸也融掉了。
李牧让最后一份复印稿递给程阳新。程阳新迫不及待地接过,也趁快沉浸进去。
这个年代没有手机拍照,所以李牧也不担心稿件内容泄露,只要等几人看完稿后,把复印稿都收回来,就问题不大。
一个多小时后,三位编辑相继读完了《活着》的后续稿件。
李牧端正身子,先问潘茹:“潘编辑,后续内容可还满意?”
潘茹在来之前,基于开头三万字的阅读感受,对《活着》后续情节发展有所预期,但看完全篇后,她还是被再次震撼到了,后续内容的质量不仅能够保持住水准,而且还有所拔高。
知道在场几人没有一个是门外汉,潘茹也没想着耍心眼,而是真心实意赞叹道:
“这确实是一部史诗级著作,每一个看过的人,都会留下深深的震撼。粗粝、坚韧、朴素而伟大,让人真正理解了,什么叫——活着。”
李牧转头看向了楚主编和程阳新。
楚主编看完也是唏嘘不已,说道:“这是一部非常难得的佳作,其实不用多说,看过的人自会明白。”
程阳新是三位编辑中最后一个看完的。
此刻他的心中怅然若失,既震撼于《活着》的内容,也震撼于李牧的惊世才华,他缓缓道:
“这是一部能触及灵魂的文学巨著,除了好,我一时之间想不出其他词语来形容它了。”
李牧欣慰地点点头,再次直截了当地开口:
“既然几位编辑对《活着》都算满意,那我就敞开天窗说亮话了。几位千里迢迢而来,应该都是有所准备的。我想听听《人民文学》和《收获》针对《活着》预期能出多少稿费?”
严诗凝这回确认了,李牧写《活着》,可能不单单是为了名,更为利。
他一点都不羞于谈钱,甚至可以说,谈钱是极其重要的一部分。
但她好奇中又带着些不解,这小子为什么这么喜欢钱?
按理说,他有这样的才华,注定这一生可以做到衣食无忧。
自古道文人风骨,钱财乃身外之物,他就这般看重,难道是小时候穷怕了?
但严诗凝又觉得不是。
她了解过李牧出生在渔村家境不太好,但这段时间接触下来,李牧给她的感觉完全是不像是个农村娃,家庭环境对他的影响应该不大。
思来想去,严诗凝猜测李牧可能有什么计划,需要用到大量的资金,缺钱。
李牧心中对于《收获》能给出的价码有所猜测,出于某些考虑,他先把目光望向了潘茹,示意她先报价。
潘茹大脑快速转动着,说道:
“《活着》的后续内容质量过硬,更加出彩,说实话远超我的设想。为表诚意,我可以代表《人民文学》给出业内通行最高稿酬标准,千字45元。”
说着,潘茹瞄了眼楚主编和程阳新,她知道《收获》肯定会在版税上报价,于是她继续道:
“如果作家本人更想于走版税,那么《人民文学》也愿意参照业内已有的例子,给这部作品开个口子。”
潘茹虽然没有直接点明《人民文学》能够给出的版税条件,但在场的都是行家,自然知道潘茹说的业内先例指的是《妻妾成群》的版税标准。
对此,李牧毫不意外。
但对楚主编和程阳新来说,就稍显棘手了。
不过楚主编是老江湖了,他沉吟道:
“《收获》这边愿意给出千字50元的稿酬标准。如果走版税,可以直接采取每万册按基本稿酬的5%计取版税,触发版税的条件同样是发行超过30万册。”
说到此,楚主编笑着问潘茹:“潘编辑,贵社愿意给版税开口子,怕还是要再经过社里决议吧?”
潘茹报以微笑,淡定道:“这些只是流程问题。像《活着》这样的好作品,无需担心流程。”
李牧已经基本摸清了两边的报价标准,虽然《收获》给出千字50元的标准比《人民文学》略高,但版税这块,两边的价码基本相同。
区别点就在于,《人民文学》是第一次给版税开口子,这中间可能要费不少流程。而楚主编代表《收获》给出的意思就是,按目前的版税条件就可以直接合作,在《收获》决策层那边已经通过了。
但李牧还是想尝试下能不能有所突破,遂道:
“各位,不妨来一次版税对赌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