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家丁院落中的气氛。
与前日晚间一般无二。
甚至更加热烈。
二十名被遴选出的少年家仆。
整齐站立。
他们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前方。
临时搭建的木台上。
白家二小姐白慧冰已不在场。
取而代之的是。
面色肃然的家丁教头。
白元。
白元，作为白海龙一手调教出来的同辈。
在白家家老之中，算不上优秀。
但是教育几个家丁，还是绰绰有余的。
但这几个家丁之中，显然不包括方羽。
只见白元目光如电。
谨慎扫过台下每一张张。
或激动，或忐忑的年轻面孔。
随后他开口，只听白元声音洪亮。
瞬间压下了所有的窃窃私语。
“尔等有幸，得大小姐恩典，获授《青山劲》！”
白元开门见山，没有丝毫赘言。
“此乃我白家根基武学，亦是尔等改变命运之阶梯。”
“三月之后，大小姐需遴选五人随行前往天都门服侍。”
“谁能成入品，并将此功练至小成，谁便能鲤跃龙门！”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吸气声。
许多少年眼中燃起炽热的火焰。
“然，武道之基，在于下盘！”
白元声调一沉。
“根基不稳，一切皆虚。”
”今日，便从站桩开始！”
他随即在台上摆开架势。
双足分开与肩同宽。
膝微屈，身下沉，稳如磐石。
“看好了！”
“上虚下实，气沉丹田，力贯双足！”
“感觉自己如同生根于大地，纵有狂风暴雨，亦不能动你分毫！”
方羽站在人群中，与王南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这站桩，他们偷学时早已见过，甚至私下模仿过无数次。
但此刻，方羽依言摆开姿势时，却刻意调整了重心。
让动作显得标准中透着一丝生涩。
既不像完全不会，又绝非娴熟老练。
“保持！”
白元喝道。
时间一点点流逝。
阳光逐渐毒辣，汗水开始从少年们的额角渗出滑落。
起初的新奇和激动。
迅速被肌肉的酸麻和颤抖所取代。
“我不行了……”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有一人脸色发白，踉跄着跌坐在地。
有人开了头，放弃便接踵而至。
一个，两个……
首日训练结束，二十人中。
竟只有八人，勉强坚持到了白元喊停的那一刻。
王南凭借猎户之子的身份。
拥有比较扎实的体能底子，加之他和方羽有过偷学经历，心中已然有了准备。
虽然浑身大汗。
却兀自咬牙挺立。
方羽则控制着肌肉的发力，让自己维持在人群中游水平。
此刻他额角见汗，呼吸微促。
既显努力，又不至过于突出。
白元的眼神，在那几个坚持下来的少年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尤其在身形最为稳当的王南和另一个名叫赵飞的壮实少年身上顿了顿。
至于方羽，他只是扫过。
并未多言。
训练结束，人群散去时。
方羽听到身边传来低语。
“看到没？”
“白不语他爹是白元内仆，昨晚就开始用药浴泡身子了……”
“赵飞家底也厚，听说早就备好了滋补的药材……”
“只是这方羽和王南倒是没什么背景却能坚持这么久，厉害呵。”
言语中，这些少年充满了羡慕与失落。
资源差距。
在第一日便已悄然显现。
方羽默然，只是拍了拍身旁王南的肩膀。
王南喘着粗气，低声道：
“羽子，这桩功……”
”看着简单，站着真累人啊。”
“我感觉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方羽看了看四周，悄声道：
“是啊，你下盘力量足，但太追求沉了，反而有些发僵，气血不畅。”
“试试意念放松膝盖，感觉力量是淌到脚底，不是砸下去的。”
王南依言微调，片刻后惊讶道：
“咦？”
“好像，是顺了点？”
对于方羽的指点十分惊讶。
“羽子，你！”
方羽笑了笑：
“我也是瞎琢磨。”
其实这一切方羽都心中了然。
自己有洗髓丹持续改善体质，又有入品武者的底子。
这训练强度对他而言实则轻松。
加之『默鸦命格』悄然运转后，把他代入到沉心静气的境界。
这才让他，可以更加完美地控制着自身的状态。
甚至一度，连呼吸和汗水的分泌都伪装得恰到好处。
演戏要演全套。
如今方羽身怀秘密，无论是《九龙吞日诀》还是洗髓丹，都能引起众人的觊觎。
若是自己傻呵呵的暴露自己已然入了品。
被调查之后，解释不出来为何如此之快的入品，那自己可就要倒大霉了。
眼下，走出演武场。
方羽调出面板。
只见，面板上的数据也有所增长。
【姓名：方羽】
【年龄：18】
【武学：青山劲·小成（262/400）】
【技艺：读写（圆满）】
【肉体强度：凡人】
【境界：入品】
【命格：默鸦命格】
【效用：墨鸦命格，沉心静气，我心无窍，被动触发，当集中注意力时，将提高悟性。】
【魔道武学：九龙吞日诀·未入门（2/100）】
【效用：魔道至高筑基法门之一，吞噬万物，蕴养己身，凶险与威能并存。】
【洗髓丹状态：药力炼化(61/500)】
…………
接下来的几日，白元的训练依旧以站桩为主。
同时，辅以一些，基础的拉伸和活动筋骨的法门。
放弃者又出现了几人。
但更多的人开始逐渐适应。
到第二天傍晚，竟有十四人坚持了下来。
以此同时，方羽的进步显得顺理成章。
他从最初的下游偏上，稳步提升到中游，再到中游偏上。
白元在巡视时，偶尔会在他身边停留，指出一些无关痛痒的细节，方羽总是假意认真听取。
然后缓慢地改正。
他刻意控制着节奏，绝不让自己显得悟性过人。
殊不知，方羽每日练习后都会去后山加练。
如今现在的真实水平，若是显露而出恐怕会，技惊四座。
…………
五日后。
白元终于开始传授《青山劲》的招式套路。
动作并不繁复。
重在发力技巧与气血运转的配合。
就在白元演练玩一套流程之后。
赵飞，主动凑到了方羽身边。
赵飞家境殷实，训练时眼神锐利，显然有所底子。
如今正在寻觅合适的对练人员。
比他厉害的，他炼不过，于是他把目光放在了方羽身上。
“方羽，我看你桩功进步很快，招式学得也稳。”
赵飞语气还算客气。
“往后对练，咱俩一组如何？”
“互相砥砺，进步也能快些。”
方羽抬眼看了看他，心知赵飞是看中了自己表现出来的潜力，想找个不错的陪练。
他略一沉吟，便点头答应：
“好，还请赵兄多指点。”
他正需要这样一个对手来帮助他掩护自己真实的水平。
而且，这样做既能借助实战提升【青山劲】的熟练度，又能借机观察其他人的水平。
在对练中，方羽将力量，速度都压制在与赵飞相仿。
甚至略逊半筹的水平。
招式运用也显得质朴。
而且往往需要苦战多时，才能与赵飞打个平手。
“佼佼者”白不语。
则看着两人，满眼都是上位者的优越。
但，赵飞对此颇为满意。
觉得这个对练对象选得不错，既能给他压力，又不至于让他难堪。
…………
又过了几日，在每一次拳脚碰撞，每一次气血运转中，方羽对《青山劲》的理解都在加深。
面板上，真实的熟练度也在不断的攀升。
【武学：青山劲·小成（158/400）】
显然，青山劲正朝着【大成】稳步迈进。
而他展露在外的实力。
则被他精准地控制在【小成】的水平左右。
控分如今也被他拿捏的游刃有余。
…………
时光荏苒。
近三个月的时间匆匆而过。
方羽的身体在洗髓丹药力和不懈修炼的双重作用下。
发生了显著变化。
原本有些单薄的身形变得精悍，肌肉线条流畅而结实。
虽不似白海龙那般魁梧，却透着一股内敛的力量感。
他在所有选拔者中的表现，也稳稳地进入了前三四名。
仅次于明显有背景支持，招式娴熟的白不语。
以及资源丰厚，气势刚猛的赵飞。
这一日傍晚，方羽刚结束训练。
厨房内。
杨厨子在白家厨房待了十几年，是个眉眼通透的老江湖。
他见过太多家丁仆役的起起落落。
深知『提前烧冷灶』的重要性。
这三个月来。
他负责选拔家丁们的伙食，观察得比谁都仔细。
他注意到，大多数少年训练完后，都是狼吞虎咽，吃相凶猛，那是纯粹的体力透支。
唯独方羽不同。
这小子吃饭时虽然也快，但眼神沉静，气息平稳，不像旁人那般气喘吁吁。
更关键的是，他添饭加菜的频率和分量，在后期稳稳超过了绝大多数人。
甚至连有些用了药浴的都比不上。
这分明是气血旺盛，根基扎实的表现。
更重要的是，杨厨子私下里和白元的助教喝过酒，套过话。
助手提过一嘴。
说白教头认为方羽这小子。
“底子打得怪，看着不显山露水，但桩功稳得不像话。”
“进步虽慢，却从不出错，像是心里有谱的。”
这话落在杨厨子耳中，分量就重了。
他坚信自己的眼光没错，这个没背景的方羽，才是那批人里最深藏不露的一个。
投资他，比投资那些咋咋呼呼的更有盼头。
于是，他才有了主动示好，多加一勺肉菜的举动。
这不仅仅是讨好，更是一场基于他多年识人经验的投资。
方眼下，羽和王南正在用餐。
杨厨子，则是笑呵呵地递过来一份明显多加了肉菜的晚饭：
“方小子，拿着，多吃点，长力气！”
“我看好你，去了天都门，别忘了回来看望叔叔我。”
方羽心中明了，这是对方看好自己能入选的投资。
他接过饭菜，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感激笑容：
“多谢杨叔，我一定努力。”
看着杨厨子将那勺油光锃亮，肉香扑鼻的红烧肉，扣进方羽碗里，同时，还附带一个殷切的笑容时。
王南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低头看了看自己碗里清汤寡水的菜叶。
心里顿时涌起一股难言的羡慕。
他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身边的方羽，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点酸溜溜的佩服：
“羽子，可以啊！”
“连杨厨子都高看你一眼了。”
他挠了挠头，脸上写满了实实在在的困惑。
“可咱俩不都是一起偷学，一起站桩，一起对练的吗？”
“怎么感觉，你就不声不响地，走到我前头去了？”
王南皱起眉头，努力回想着这三个月的点滴。
他自认绝没有偷懒，甚至私下加练的时间不比任何人少，猎户出身带来的体能更是他的底气。
可结果却是，方羽稳稳地进入了教头眼中的前列。
连厨房都开始额外关照，而自己却还在为能否入选而忐忑不安。
这种差距，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和不甘。
最终只能把这归结为自己天赋不够。
他叹了口气，闷头扒了一大口饭，含糊道：
“唉，可能是我脑子没你活络，练死劲儿了罢。”
方羽摇了摇头，心中思忖。
若是没有遇到王冕，没有洗髓丹的加持。
自己虽有金手指，但或许不会这么快。
或许也会跟王南一样迷茫。
想到这里，他夹起一块肉，放到王南碗里。
…………
距离最终选拔只剩三天。
夜色中，方羽独自一人站在院角，心中冷静地盘算着。
白不语，实力大约已经入品。
而且他仗着父辈余荫，姿态傲慢。
赵飞，也已经入品，精明务实，是自己不错的陪练。
而自己，真实实力已抵达入品，却必须隐藏。
无背景，身怀秘密，这是他必须谨守的底线。
暴露实力，带来的绝非赏识，更可能是难以预料的麻烦甚至危险。
他的目光又投向正在一旁空地上，借着月光笨拙地复习招式的王南。
王南体能依旧出众，但招式衔接始终有些滞涩，缺乏灵性。
若无意外，他很难竞争过白不语和赵飞。
方羽走过去，低声道：
“南子，青山劲之中的，青松迎客和盘根错节，转身时腰胯要带劲，别硬扭。”
他一边说，一边用比划着，刻意让自己的动作也显得有些生硬，仿佛也是在摸索。
“我也是刚才琢磨，好像这样顺点。”
王南憨厚地点点头，依言尝试了几次，脸上露出喜色：
“顺多了！”
“羽子，还是你脑子好使！”
看着王南的笑容，方羽心中微叹。
他能做的，也仅是如此了。
既不能暴露自己，又希望能帮到这个真心待自己的同伴。
…………
选拔之日，终于到来。
院落中央被清空，白元端坐于上，目光沉静。
二十名少年经过近三月的苦练，精气神已大不相同。
但此刻，紧张的气氛几乎凝成了实质。
“开始演练！”
白元言简意赅。
被点到名的少年依次上前，施展《青山劲》套路。
有人紧张失误，有人中规中矩。很快，轮到了白不语。
他深吸一口气，踏步上前，招式展开，果然基础扎实，动作连贯，劲力也算通透，显然下了苦功，也得了指点。
一套打完，面不红气不喘，傲然退下。
白元微微颔首，眼中露出一丝满意。
接着是赵飞。
他低喝一声，拳风呼啸，招式刚猛有力，气势十足。
将家传资源带来的优势展现无遗。
虽在细微处稍显毛躁，但威力已是不凡。
终于。
“方羽！”
方羽深吸一口气，将体内奔腾的气血悄然压下大半。
他稳步走到场中，先是对白元行了一礼。
然后不丁不八地站定。
正是站桩的起手式。
下一刻，他动了。
招式一板一眼，劲力含而不露，速度不快不慢。
仿佛每一个动作都经过精心计算。
他没有白不语的流畅自如，也没有赵飞的刚猛霸道。
却自有一种沉稳的气度。
直到最后一式。
他踏步，拧腰。
一拳直击而出！
这一拳，看似快猛，却在最后关头收回了七分力道，拳风乍起即收。
恰到好处地展现出了未入品阶段应有的水平。
既证明了自己的努力和天赋，又绝不会压过白不语和赵飞的风头。
“嗯，尚可。”
白元淡淡评价了一句，挥了挥手。
方羽收拳而立，面色平静地退回队伍，心中却松了口气。
第一步，算是稳了。
他站定后，目光投向身旁。
王南紧攥着拳头。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小声问道：
“羽子，下一个就是我了……”
”我，我有点慌。”
“等下出拳，你帮我看着点节奏……”
方羽看着他紧张的样子，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低声道：
“别怕，稳住，像我们平时练的那样就好。”
所有人的目光。
此刻都汇聚到了即将上场的王南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