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缇亚穿着圣愈回廊统一的亚麻色休养袍,外面松松垮垮地罩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灰色侍从袍。宽大的袍子裹着他瘦削的身体,让他在轮椅里显得格外单薄。
他低垂着头,嘴唇无声地开合着,像是在进行最虔诚的默祷。
午后的光线落在他发丝上,勾勒出一幅看似安宁的剪影。他整个人仿佛融入了这幽静的角落,沉浸在圣光的静谧之中。
【那藏在白袍下的毒蛇……那立于光辉神座上的娼妓……还有泥沼里侥幸披上光晕的污秽蛆虫……】
【那盘踞于黄金王座上吮吸着黎民骨髓的蛀虫!】
【那世代相传早已浸透在血肉里的腐烂权柄!】
【他们用染血的冠冕装饰头颅,用奴隶的枯骨堆砌城堡!将弥雅的神殿视作他们肮脏交易的厅堂!】
【父亲的血……难道不是流淌在您神殿基石上的又一道贵族烙印?!】
【您……为何沉默?!】
“哇叽!哇叽!叽叽!!”
一连串尖锐的怪叫打破了死寂。
“小星星?!停下!不是那边!诸神在上!弥雅在上!你把西尔维娅修女的祈祷绣球抽飞啦!停下!乖!停下!哎呀!”
一个身影风风火火地闯入回廊。
她蓬松的棕色卷发在脑后扎成一个歪歪扭扭的小揪揪,发丝间还滑稽地别着一根不知名的绿草,脸颊上蹭了一小块闪闪发亮的金色花粉。
那身明显过大的实验袍袖口卷了好几圈,依然拖到了膝盖以下,袍角和袖口沾满了彩虹色的奇异药渍,活像刚从魔药锅里爬出来。
此刻,她正手忙脚乱地试图抱住一团由五六根细长金绿色藤蔓组成的活物。
这些小东西像喝醉了酒撒泼,有的用力抽打墙壁,发出“叽叽”的声响;有的卷住了旁边壁龛垂下的风铃绳结,疯狂拉扯,奏响一片叮叮当当的混乱乐章;最活泼的一根,刚刚用尖端精准地扫落了高架上摆放的一个彩釉小陶盆,让它在地上摔得粉碎。
“啊!我的紫月罗兰!”
女孩发出一声短促的哀嚎,但注意力立刻又被另一根试图卷走她头发上发饰的藤蔓拽了回去。
“不行!小星星!放开我的紫光星草!那个不能吃!嗷!轻点!你勒痛我啦!”
她试图去揪缠在手腕上那根收紧的藤蔓,却被另一根擦着鼻尖扫过。
萨缇亚猛地抬起头,看向那修女和藤蔓,视线瞬间就锁定了混乱制造者身后几步之遥,正皱眉看着这一切的肖恩!
【肖恩!又是这污泥造物!】
萨缇亚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抬眼时,脸上已浮起一层恰到好处的担忧。
“肖恩……侍从?”他像是被尖叫声打断了一下,声音带着点虚弱,“弥雅在上……你也在圣愈回廊?愿你早日痊愈。”
“奥罗拉修女?”萨缇亚转向仍在跟藤蔓搏斗的女孩,“你还好吗?”
奥罗拉这才注意到角落里的萨缇亚和肖恩。她一边狼狈地把缠在手臂上的藤条往下扒拉,一边回应:“萨缇亚侍从!我没事!哦!还有……”
她飞快地瞥了肖恩一眼,那双碧绿的大眼睛瞬间亮得惊人,“是你!圣光小子!愿圣光也好好照耀你!快帮帮我!我的小星星喝了太多快乐蹦蹦,我搞错剂量啦!它现在力气大得吓人还嗞嗞冒烟!”
她急切地指向快要靠近圣像的那几根最活跃的藤蔓,“快!帮我引开它注意力!或者……或者找点冰凉的东西!它现在烫得像刚出炉的面包!一点冷水也许能让它老实点……大概?”
肖恩没有废话,目光迅速扫过四周,廊道旁一处凹陷里,一个供清洁用的小桶里盛着半桶清水。
他上前提起水桶,灵巧地避开一根胡乱扫来的藤条,将小半桶水精准地泼洒在那几根靠近基座正跃跃欲试的藤蔓上!
“滋!”
一阵轻微的蒸汽腾起,被泼中的藤蔓像是被烫到般猛地一缩。
“哇!太棒了!”
奥罗拉惊喜地叫出声,眼睛亮得像星星,“降温疗法起效啦!理论和实践完美结合!你真是我的幸运紫光星草!”
她趁着藤蔓被水泼得短暂发懵,赶紧把缠在自己身上的部分也拽了下来,一股脑塞进自己宽大的袍子里裹住。
她转过头,热切地看向肖恩,刚才的狼狈仿佛从未发生:
“太感谢啦!我叫奥罗拉!管温室和魔药锅的!圣光小子!能跟我回工坊一下吗?我请你喝我特制的紫莓宁神花茶!加了冰块的!顺便……嗯……”
她充满期待地眨巴着大眼睛,脸颊上的金粉在阳光下闪烁,“你能不能…让我看看你之前的圣光呀?就一小下下!小星星刚才对你的反应太有意思了!绝对是全新的能量互斥现象……额,大概?”
奥罗拉的热情像裹着蜜糖的阳光,直白得让人难以拒绝。
肖恩点了点头。
“太好了!走这边!”
奥罗拉立刻兴高采烈,下意识想拉肖恩的手腕,又猛地想起他的伤,赶紧改为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捏住他袖口一点点布料,蹦蹦跳跳地引着他往工坊的方向走去。
奥罗拉像一阵裹挟着活力的风,领着肖恩穿过几条弥漫着混杂药草香气的回廊。
她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肖恩的沉默,一路雀跃地絮叨着,话题从她研究的快乐蹦蹦营养剂的错误配比,跳到温室里新开的月光吐息花有多难得一见,又飘到对肖恩刚才那精准泼水降温技巧的由衷赞叹。
萨缇亚僵硬的手指缓缓松开,扶手的木料上留下几道深深的掐痕。
他阴冷的目光如同最粘稠的毒液,死死黏着在肖恩和奥罗拉消失的转角。
【滚吧……蛆虫……带着这灾厄一起……很快……你们都将被更纯净的烈焰……一并焚成灰烬!】
他重新转头望向那圣像。
【既然您的辉光不再降下真正的审判……】
【那就由我,您可怜的信徒,亲手点燃这祭坛下的地狱之火!】
【连同那肮脏的冠冕、腐朽的权柄和蛆虫般依附其上的所有一起焚烧殆尽!】
【至高弥雅……您可要睁眼看着……这涤净罪恶的最终烈焰!】
【为了我的父亲……也为了所有被黄金枷锁碾碎的羔羊!】
【为了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