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恩背对着那装腔作势的仆役,朝圣像区方向踏出几步。
身后男人心底翻涌的狂喜与赤裸杀意,如同地下街污水渠里的腐臭气泡,清晰无比地冒上来:
【……好……好极了……就这么走……别回头……】
就在那男人以为猎物正无知地走向陷阱时,肖恩的脚步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
紧接着,他猛地一个转身!
灰色的眼眸精准地锁定了身后不远处那个还维持着弯腰姿势的仆役。
那男人猝不及防,动作硬生生僵住。
【……他……他干什么?!】
一股被愚弄的羞怒瞬间冲上心头。
肖恩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他看都没再看那个男人一眼,仿佛对方只是路边一块不起眼的石头,径直迈开脚步,这次的方向截然不同,朝着营地核心区域的回廊走去。
【……该死!他要去哪儿?!】
【……耍我?!……这阴沟里的臭虫!……】
石廊里并非空无一人。
三三两两的侍从在晚祷前匆匆穿行,有些趁着空闲时间在角落低声交谈。
当肖恩的身影出现在通往核心区域的廊道时,那些压低的窃窃私语如同受惊的穴居鼠群般骤然缩紧,却又更加清晰地钻进他的耳朵。
“……看!他来了……”
“……刚在膳食堂……现在又到处晃……”
“……听说阿兰神官和老维兰……”
“……嘘!小声点!别让他听见……”
“……神迹?哈……谁知道……”
“……离远点……总觉得他沾着地底的秽气……”
肖恩置若罔闻,灰色的眼眸直视前方,仿佛行走在一片无人的废墟。
他穿过守卫相对森严的神官居住区拱门,最终停在了一扇橡木门前。
肖恩抬手,在门板上不轻不重地叩了几下。
片刻沉寂后,门内传来卡西乌斯神父温和的声音:“进来。”
肖恩推门而入。
室内暖意扑面,昂贵的熏香混合着羊皮卷的陈旧气息。壁炉里,上好的松木噼啪作响,跃动的火光将卡西乌斯神父深色的袍角镀上一层流动的金边。
他正背对门口,立于巨大的石砌壁炉前,手中捧着一部厚重的圣典,身影在火光中显得庄严无比。
肖恩在神父身后几步站定,微微垂首,行了一个无懈可击的侍从礼。
“卡西乌斯神父。”
卡西乌斯缓缓转身,火光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交织的轮廓,温和的目光落在肖恩身上:
“肖恩侍从。你的眉宇间……似乎萦绕着忧虑的阴霾?至高弥雅的圣辉,竟没有驱散你心头的迷雾么?”
他的语气带着悲悯,如同牧羊人关怀迷途的羔羊。
“神父大人,”肖恩的声音平稳无波,“羔羊若被豺狼盯上,牧人会敞开兽栏的门么?”
卡西乌斯并未立刻作答,只是将手中的圣典轻轻合拢。指尖有节奏地叩击着那象征信仰的古老封面,发出沉闷的轻响。
“迷途的狼……”他温润的嗓音在壁炉的噼啪声中流淌。
“……自然需要引至猎犬的利齿之下。”指尖的叩击声戛然而止。
他顿了顿,目光如实质般压在肖恩低垂的发顶。
“而豺狼,”他继续道,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漠,“需要鲜血才能现形。”
“羔羊如果足够的虔诚……”卡西乌斯的目光扫过肖恩平静如死水的脸,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
“……自会引来神明的火刑架。”
接着,他将手伸进自己宽大的神父袍袖口中,摸索片刻,取出一件小巧的金属物件。
火光下,那物件反射出冰冷的金属光泽。
是一枚已经边缘磨损的银质徽章,上面刻着一头咆哮的雄狮,正是凡瑟家族的纹章!
他没有解释这徽章的来历,只是将它递向肖恩,仿佛递出一枚无关紧要的金币。
“愿弥雅照亮你的前路,”卡西乌斯嘴角勾起的弧度加深了一瞬,“记得晚祷钟声……”
“……是这世间最洪亮的赞美诗。”
肖恩沉默地伸出手,接过了那枚冰冷的徽章。
“感念您的指引,神父大人。”肖恩恭敬地垂首应道。
他后退几步,这才转身,拉开厚重的橡木门,退了出去。
门在身后沉闷地合拢,将壁炉的暖意与卡西乌斯神父那莫测的目光彻底隔绝。
肖恩没有停留,沿着来路快步往回走。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就在他走出神父居所不久,一个身影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重新缀在了他的身后。
【……出来了!终于出来了……该死的耽误时间……】
【……该死的老鼠!跑去告状?!……】
【……卡西乌斯说了什么?!……】
【……必须尽快了……】
肖恩随意地穿行在营地的廊道之间。身后那个男人如同跗骨之蛆般紧紧跟随,内心的狂喜已被一丝警惕取代。
【……他想去哪?不是圣像区?……该死,这小子在绕路?……】
肖恩脚步忽然加快,拐进一条侧廊。廊道尽头堆放着一些蒙尘的器具和破旧的祈祷垫,形成一片视觉死角。
肖恩的身影在男人跟进来前一瞬,悄无声息地贴着石壁溜进了器具堆后方一个狭窄的缝隙里。
【……人呢?!】
男人目光急切地扫视着。
【……刚刚还在这里……见鬼……地下街的老鼠……】
就在男人背对着他,伸长脖子向另一个方向张望的刹那,肖恩从侧廊的另一端出口出现。
【……该死!】
男人猛地回头,只来得及捕捉到肖恩消失在出口拐角的衣角。
肖恩充分利用之前对圣像区的摸索,每一次停顿和变向都精准地卡在那男人试图攻击他的时候。
【……该死!该死!该死!】
男人心底的烦躁如同滚烫的岩浆,越积越厚,几乎要冲破理智的薄壳。
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无形丝线戏耍的木偶,被那只来自地下街的肮脏老鼠牵着鼻子,在这冰冷石砌的迷宫里徒劳地兜转。
【……贱种!泥巴坑里爬出来的蛆虫!竟敢……竟敢耍我?!】
【……我要把他的骨头一根根敲碎……碾进这石板缝里……听他像滩烂泥一样哀嚎!……】
圣像区的石砌回廊终于出现在前方。
夕阳的余晖透过高处的彩色玻璃窗,在地面上投下斑斓的光斑。那尊曾倾颓的弥雅圣像已被移走,只留下空荡荡的石质基座,基座周围散落着一些尚未清理干净的碎石和断裂的藤蔓,一片狼藉。
【……不管了!就在这!弄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