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诺玛。”
肖恩的声音响起，瞬间压下了诺玛即将爆发的怒火，他站起身说道，“走吧。”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整个膳食堂。
贵族侍从们脸上挂着看好戏的嘲讽，平民侍从们大多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只有少数眼中还残留着昨夜圣光带来的震撼，但这震撼也被此刻弥漫的恐惧和猜疑所污染。
没人再靠近他们，甚至他们起身时，附近的侍从都不自觉地微微后退了半步。
贝卡几乎是弹射起来，紧紧贴着诺玛的后背，恨不能把自己缩进她灰扑扑的袍子里。
诺玛她狠狠剜剜了说话的那个贵族侍从一眼，最终在杰斯再次拽住她胳膊下，强压着怒火，被杰斯几乎是拖着离开了这张被孤立的长桌。
沉重的橡木门在四人身后合拢，隔绝了膳食堂内压抑的低语。
门外石廊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却无法驱散贝卡心头的寒意。
他依旧紧贴着诺玛：
“诸神在上！弥雅在上！他们、他们眼神像要把肖恩吃了一样……”
诺玛猛地停下脚步，甩开杰斯的手，对着紧闭的膳食堂门狠狠啐了一口：
“呸！一群瞎眼的蠢货！被几句破诗和谣言就唬住了！”
“诺玛！”杰斯警惕地扫视着空旷但并非无人的廊道。
肖恩没有停下，继续向前走着，仿佛身后汹涌的敌意只是穿过石缝的风。
贝卡慌忙跟上诺玛和杰斯。他们转过一个拐角，石廊的光线因高窗被挡而昏暗下来。
肖恩突然停下。“停下。离我远点。”
诺玛刚被杰斯放开，正在揉被捏疼的胳膊，闻言立刻生气道：“肖恩！你什么意思？”
肖恩没有理会她的质问，目光扫过三人，最后定格在诺玛因愤怒而涨红的脸上：
“除非，你们想当下一个意外身亡的老维兰。”
贝卡猛地倒抽一口冷气。
诺玛的怒火被这直白的威胁彻底点燃。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一步上前，“你当我们是怕死的老鼠吗，肖恩？！”
“聪明的老鼠，”肖恩盯着诺玛因愤怒和不解而扭曲的脸，“会钻洞。”
杰斯一直盯着肖恩的脸，试图从他那张几乎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解读出东西。
“有人要动你？”杰斯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肖恩没有回答杰斯的问题，朝着静思角大步走去，灰色的身影迅速被回廊的阴影吞没。
诺玛对着肖恩消失的转角气得浑身发抖，最终狠狠一脚踹在旁边冰冷的石柱上。
她喘着粗气，她没有像杰斯预料的那样破口大骂，而是猛地转身，朝着肖恩离开的相反方向，大步流星地走了。
只是，在下一个回廊岔口，她的身影一闪，迅速隐入了一丛茂密的散发着奇异清香的月光蕨后面。
杰斯看着诺玛消失的方向，又看看肖恩离开的阴影，最后瞥了一眼吓得几乎要瘫软的贝卡。
他叹了口气。
“听见没？想活命，”他一把抓住贝卡冰凉发抖的手臂。
“就管好嘴，跟我走。”
他几乎是半拖着失魂落魄的贝卡，快速离开了转角，消失在另一条回廊的昏暗光线里。
低矮的木门在身后发出吱呀呻吟，勉强隔绝了石廊里残留的喧嚣和窥视的目光，却挡不住哨塔那盏永不熄灭的辉光石灯穿透小窗，将狭小空间照得如同虚假白昼的强光。
肖恩背靠着冰冷的石壁缓缓滑坐在地上，闭上眼睛，让那刺目的强光灼烧着眼皮，仿佛这样能驱散脑中残留的膳食堂的喧嚣和诺玛愤怒的咆哮。
疲惫是最好的伪装。
他就像一个被孤立、被恐惧压垮的可怜虫，终于找到了暂时的避风港。
【……哨塔太麻烦了……巡逻的铁罐头来回晃荡……真是拴着链子的看门狗……】
【……该死的光……晃得眼睛疼……】
肖恩的眼皮动了一下。对方应该就在静思角周围。
【……得想办法把这地下街的臭老鼠引出来……】
【……国王的舆论需要新柴薪……一个死在教会圣地的神迹……够那群吟游诗人再唱几天几夜了……】
【……最好是意外……失足？斗殴？……嗯，得干净利落……】
肖恩依旧维持着疲惫假寐的姿态，但置于身侧的左手却悄然翻转，他尝试着，将刚刚捕捉到的恶意引导向自己的掌心。
他想象着昨夜在艾因房间内，弥雅之泪光芒爆发时的感觉。
他集中意念，试图在掌心复现那扭曲的符文。掌心皮肤下，几道极其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金色纹路一闪而过！
随即，一股针扎般的灼痛猛地从掌心传来！
“嘶……”
肖恩微不可闻地吸了口气，强行压下瞬间的痛楚。
那几道金纹瞬间熄灭，仿佛从未出现过。
门外的恶意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短暂地停顿了一下。
【……有动静？……错觉？……该死的光……】
肖恩立刻将呼吸调整得更加悠长平稳，身体彻底放松下来，如同卸下所有防备。
门外的恶意重新凝聚，烦躁感更甚：
【……得快点……晚祷钟快响了……】
被动防御不是地下街的生存法则。
等待猎杀者找上门，那更是愚蠢。
既然“豺狼”已经闻着味来了……
那就……遛遛。
他需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这头“豺狼”逼到墙角，最好……能逼得它自己亮出獠牙。
肖恩缓缓睁开眼，眼中再无半分疲惫，只有一片冷漠。他扶着墙壁站起身，动作轻捷如同夜行的猫。
肖恩到门边，侧耳倾听片刻后猛地拉开静思角那扇低矮破败的门！
门外，一个穿着卑微仆役黑袍的男人正装作弯腰整理地上散落的几根枯枝，闻声愕然抬头！
四目相对！
肖恩脸上瞬间切换成恰到好处的惊愕，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仿佛被突然出现在门口的人吓了一跳，语气带着点被打扰睡眠的微愠：
“谁？有事？”
那仆役眼神闪过一丝慌乱，但立刻掩饰过去，堆起一个讨好有些僵硬的笑容：
“啊！肖恩侍从！抱歉打扰您休息！我……我是来清理这段廊道的，看这落叶……影响营地整洁……”
他指了指地上的枯枝。
“清理？”肖恩皱眉，“晚祷前清理？”
“是……是啊，神官大人要求……”仆役眼神飘忽了一下。
肖恩没再追问，只是点点头，仿佛接受了这个解释。他侧身径直朝着廊道另一个方向走去，正是通往圣像区的外围小径。
他背对着那个仆役，清晰地捕捉到对方狂喜：
【……自己送上门了！圣像区！好地方！……】
【……真是弥雅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