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西乌斯神父的目光并未在老维兰身上过多停留，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
他的视线随即落在了几步之外的肖恩身上，那审视的目光从头到脚扫过这个年轻侍从。
卡西乌斯神父那原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你是新来的候补侍从？肖恩？地下街那个？”
肖恩立刻躬身，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侍从礼，姿态谦卑标准：
“是的，卡西乌斯神父。候补侍从肖恩，听候您的吩咐。”
【圣女的人？有趣。或许可以……】
【得赶在灰烬来之前……】
“嗯。”卡西乌斯神父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算是回应。
他的注意力似乎已经从肖恩身上移开，重新投向老维兰。
肖恩保持着行礼的姿态片刻，见卡西乌斯神父再无指示，便极其自然地直起身，再次向两位神职人员微微欠身：
“维兰先生，神父大人，那我先离开了。”
老维兰有些慌乱地点点头，肖恩不再停留，转身离开，年轻的抄写员也跟着肖恩身后匆匆离开档案室。
【弥雅在上！神父怎么突然出现在这？】
档案室内只剩下卡西乌斯神父和老维兰两人，以及那无处不在的陈旧羊皮纸的气息。
卡西乌斯神父踱步到橡木桌前，但并未坐下，只是用指尖随意地拂过桌面堆积的卷宗边缘，目光落在老维兰刚刚修补好的那卷记录上。
“维兰，”卡西乌斯神父温和道，“你是个尽职的档案员。心思缜密梳理这尘封历史的蛛网。”
老维兰局促地站着，双手不安地绞着身上洗得发白的灰袍，眼睛里充满了困惑和受宠若惊的惶恐，不明白高阶神父为何突然夸赞他。
“但是，”卡西乌斯神父话锋一转，看向老维兰，“在至高弥雅的无上荣光面前，尘世间那些所谓的真相，往往渺小而片面，如同泥土下盲目钻洞的蚯蚓。”
老维兰脸上的困惑更深了，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动了几下，才发出微弱的声音：“大人，您的意思是……？”
卡西乌斯神父向前倾身靠近老维兰，深色神父袍上的银线祷文在微弱光线下泛着光。
“我们的职责，维兰，不是像个好奇的农夫，执着于挖掘泥土下的每一条蚯蚓，探究它们扭曲爬行的轨迹。”
“我们的职责，是确保至高弥雅的无上圣意，被这迷途尘世中的羔羊们正确地理解，敬畏地遵从。”
他顿了顿，“艾因·凡瑟侍从昨夜在圣像前经历的一切，究竟是弥雅降下的神迹眷顾，还是对其傲慢招致的惩戒？这答案，维兰，并不取决于泥土下的蚯蚓看到了什么。”
卡西乌斯看着老维兰双手绞着的灰袍：
“它取决于我们，弥雅在世间代行者如何向那些迷途需要指引的羔羊，阐释弥雅的意志。你明白吗？维兰。”
一股寒意瞬间笼罩住了老维兰。
维兰猛地想起了在圣愈回廊儿子，想起了这营地里盘根错节的势力，想起了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
他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
他死死低下头，不敢再看卡西乌斯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手指紧紧抓住桌沿，最终挤出一句话：
“……明白，大人。一切荣耀……归于弥雅。”
肖恩将那本薄薄的《基础祷文释义》揣进灰袍内袋，快步往训练场走去。
他想起卡西乌斯神父。
【得赶在灰烬来之前……】
瑟兰德要来？因为神迹的事？卡西乌斯神父又在急什么？
他暂时把想法压在心底，准时回到了午后烈日灼烤的训练场。空气里弥漫臭汗的味道，盾牌格挡训练一如既往地折磨人。
“弥雅在上！”诺玛在他旁边喘着粗气，红发被汗水粘在额角，从雀斑密布的脸颊不停流下的汗水浸湿了灰扑扑的衣领。
她费力地举起盾牌挡开对面贝卡软绵绵的挥击，“我感觉自己像被一队岩蹄兽踩过！才来几天啊？这鬼地方是想把我们拆了重装吗？”
贝卡胖脸通红吭哧吭哧的回应：“省省力气吧诺玛，待会儿还得去搬这些呢……”
而艾琳·伍德像往常一样，孤零零地站在场边。
几名贵族侍从聚在一起低声谈笑，眼神扫过她时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没人示意她加入。
平民侍从更是各自组队默契地避开了她，毕竟她那副努力维持的体面的贵族做派可没有人想亲近。
诺玛看不下去了，眉头拧成一团。
“嘿！艾琳！”她扬起手，声音洪亮地喊道，“这边！跟我们一组！”
话音未落，杰斯就嘲讽道：
“诺玛，想被那些少爷小姐们当靶子练手，你就尽管喊。那位是躺在圣愈回廊哼唧了，可这儿可不止一个少爷。”
他下巴朝几个脸上挂着看好戏表情的贵族侍从扬了扬。
“伍德家的高贵血脉，我们可高攀不起。”
贝卡·霍普张了张嘴，胖脸上掠过一丝犹豫，看看艾琳，又看看那些贵族，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不安地搓着自己肉乎乎的手。
“可如果我们都假装看不见，”
诺玛梗着脖子反驳，“那跟帮凶有什么区别？艾琳！这边！”她再次提高了音量。
艾琳的身体明显瑟缩了一下。她飞快地抬起头，目光在诺玛热切的脸和周围的视线间慌乱地扫视。
最终，她像是没听见一样，低下头假装专注地整理着自己本就一丝不苟的袖口，一步也没挪动。
诺玛眉头紧锁，正要抬脚过去拉她，肖恩听着远处声响适时提醒：“教官再看。”
诺玛猛地扭头，果然看到教官那张黑得能滴出墨的脸正朝他们这边扫视。
她狠狠瞪了杰斯和肖恩一眼，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把一肚子气全撒在手里的盾牌上。
她憋着气，动作幅度大得夸张，用力将盾牌重新举起来，结果手一滑，沉重的木盾边缘“咚”地一声砸在她自己的脚背上。
“嗷！”诺玛痛呼一声，差点跳起来，引来教官更严厉的瞪视和旁边几声压抑的嗤笑。
她憋屈地揉着脚，脸更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