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手接过了那个冰凉的小瓶。
瓶身内那缕微光映在他灰色的瞳孔深处，他紧紧攥住药瓶，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愿至高弥雅……”
他的声音哑声模仿着祷文的腔调：“……宽恕……迷途者的灵魂。”
塞莉娜的目光落在他驯服低垂的头颅和恭敬的姿态上，这景象，像一幅完美的信徒画卷。
她的视线随即滑向他那只紧握着白玉瓶但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的手。
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在她唇角掠过，如同猎手看到精心诱捕的猎物在笼中徒劳挣扎时流露出的愉悦。
“通往更高圣职的道路，”她的声音空灵悦耳，“需要用虔诚与……果决来铺就。”
她微微停顿，金色的眼眸凝视着肖恩低垂的发顶。
“愿你的新生礼，能照亮你前行的阶梯。”
“愿弥雅的恩典……照亮你珍视之人的……”
“砰！砰！砰！”
“肖恩！肖恩！开门！你还好吧？！”
诺玛·斯通那大嗓门粗暴地截断了圣女最后的话语。
塞莉娜的话被打断，她脸上掠过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但转瞬即逝恢复成一贯怜悯。
她并未看向门口，只是微微侧首，目光平静地落在肖恩身上，示意他去开门。
肖恩的心猛地一沉，但脸上所有的情绪瞬间被他强行压平。
他迅速将紧握药瓶的手藏入宽大的灰色侍从袍袖中，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转身拉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
门外，诺玛正收回砸门的手，她那张点缀着雀斑的脸因为激动和奔跑而涨得通红，蓬乱的红发在夜风中像一团燃烧的杂草。
贝卡·霍普气喘吁吁地站在她身后，圆胖的脸上满是汗水和真实的担忧。
杰斯·哈洛则靠在稍远处的廊柱阴影里，双手插在袍子口袋里，脸色在惨白灯光下显得更加阴郁，眉头紧锁着不知道再想什么。
看到肖恩完好无损地站在门口，三人明显都松了口气。
“呼——！弥雅保佑！”
诺玛夸张地拍着胸口：
“我们刚被那些铁皮罐头像赶地精一样轰回来！幸好你溜得快没撞上！那群家伙今天简直像灌了十斤狂乱药剂，眼珠子都是红的！”
贝卡连连点头，胖脸上的肉都跟着颤：
“就是就是！吓死人了！”
诺玛似乎想起了什么，身体前倾，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
“听着，肖恩！千万！千万别让艾因或者别的什么倒霉事把你弄伤，把自己搞进‘圣愈回廊’！那地方……”
她鬼鬼祟祟的左右扫了一眼，压低声音道：
“……阿兰神官最近脾气臭得像腐沼里的烂泥怪！昨天还把个送错药的可怜虫骂得当场晕了过去，哭都哭不出声！凶得吓人！就是那个总低着头、说话跟蚊子哼似的艾琳！你还记得她吧？”
“圣愈回廊？”
肖恩捕捉到这个词，灰色的眼眸抬起，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看向诺玛：“我们能进去？”
“哈？”贝卡像是听到了最荒谬的笑话，胖脸上挤出无奈又滑稽的表情。
“像咱们这种训练蹭破点油皮？或者被哪位‘高贵’少爷的剑风不小心扫到？除非……”
他耸了耸肩，胖手一摊，意思再明显不过。
“除非你为圣光流够了血，”杰斯冰冷刻薄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他停止了揉按太阳穴的动作，嘲讽道：
“流到只剩一口气，像块破抹布一样被抬进去，说不定能分到半张垫过死人的草席。”
他顿了顿，补上极具画面感的例子：
“就像上个月西区那个倒霉蛋巡逻队员，被发狂的魔晶驮兽一脚下去，胸骨碎得跟劣质饼干似的，抬进去的时候血都浸透了担架布。那样，你就能进圣愈回廊了。”
就在这时，贝卡的鼻子用力吸了吸，胖脸上露出疑惑：
“咦？什么味道？好香啊……像冰薄荷？”
诺玛和杰斯闻言也下意识地嗅了嗅，好奇地探头往肖恩身后的屋内张望。
贝卡的小眼睛在狭窄的静思角内逡巡，随即定格在原本布满霉斑此刻却光洁如新的那面墙壁上，惊讶的瞪得溜圆：
“哇！肖恩！你这墙……霉斑怎么全没了？！营地神官终于发善心给你清理了？用了什么神术还是高级清洁剂？这味道是清理剂留下的？”
他脸上写满了单纯的惊讶和羡慕。
肖恩顺着他们的目光回头看去，露出一丝意外和茫然：
“……可能是吧？刚才回来时还没注意。”
他的视线飞快地扫过房间，塞莉娜的身影早已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杰斯没再理会霉斑的事，他的手指又用力按上了太阳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低声咒骂道：
“该死的……弥雅在上……我头还是痛得要命……怪了，总觉得晚祷时好像发生了什么天塌地陷的大事，脑子里像有一群魔晶蜂在凿洞一样嗡嗡响！”
肖恩的目光在杰斯痛苦揉按太阳穴的手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不动声色地移开。
“你们从哪里回来的？我回来时经过圣像区附近，好像听见那边有些动静？”
肖恩状似随意地问道。
贝卡闻言，茫然地眨了眨小眼睛，胖脸上堆满了纯粹的困惑：
“动静？骚动？没有吧？挺……挺平常的啊？”
他挠了挠头，努力回想。
“不过……前面被赶回来的时候，是有点乱糟糟的？好多人伸着脖子看热闹，然后就被那些骑士老爷们凶巴巴地吼回来了……动静是挺大的……圣像区？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肖恩垂下眼帘。
“可能是我听错了。大概只是骑士们在例行巡查，动静大了些。”
他侧身让开门口，“我没事，你们也快回去吧。夜深了，早点休息吧。”
诺玛又絮叨着叮嘱了几句“离艾因那疯子远点”，贝卡也连连点头。
杰斯没再说话，只是看了肖恩一眼，随即转身，瘦长的身影率先没入昏暗廊道的阴影里。诺玛和贝卡也匆匆告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