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杰斯冷冷地补刀，瘦长的身影在昏暗光线里显得格外清晰。
“讨好你？除非我们脑子被岩蹄兽踩了。”
贝卡用力点头，胖脸上挤出真诚的关切：
“你现在住静思角，还挨了他一剑……我们不搭把手，良心都要长苔藓了。”
“我们先走了，”诺玛站起身，动作利落地拍了拍肖恩的肩。
“记得别锁门太死，晚上真要出事能跑得快。愿弥雅赐你一夜安眠！”
她最后一句说得有点虚，眼神瞟了一眼窗外哨塔刺目的辉光石灯。
走到门口，她像是猛地想起什么，突然刹住脚步，扭过头压低了嗓音：
“对了，肖恩！那个萨缇亚，你认得的吧？下午……我亲眼看见他，就在圣像后面那条小回廊附近，一个人在那儿晃悠了好久！来来回回地走，嘴里还念念有词，那模样……让人脊背发凉，活像被阴沟里的湿冷蜥蜴盯上了一样。”
她缩了缩脖子，“他跟艾因少爷不对付，这谁都清楚。你自己……千万留个心眼啊！”
她顿了顿，声音又稍微抬高了些：“别忘了！今天的晚祷，弥雅在上，你可不要忘了要到场！”
几人吵吵嚷嚷地来，又风风火火地离开，像一群受惊的穴居鸟，扑棱着翅膀消失在门外。
屋内再次归于冰冷的寂静，只剩下哨塔圣灯投来的规律摇曳的惨白光斑，映照着墙角那片被诺玛草草擦过的霉斑。
肖恩低头，看着手中那块硬如劣质魔晶石的面包，指节缓缓收紧。粗糙的油纸摩擦着掌心，带来一丝微弱得几乎难以捕捉的暖意。
这般笨拙又沉甸甸的善意，从不属于地下街的生存法则。
他沉默地撕下一小块塞进口中。干涩的麦麸刮擦着喉咙，他毫无表情地吞咽下去。
每到此时，骑士岗便会有四组圣骑士轮流巡夜，交错而行，沉重的金属靴踏在石板路上，发出规律而冷硬的“铿！铿！铿！”声。
肖恩闭上眼，缓缓吐出一口气，将全部注意力沉入这片由脚步声编织成的网中。
地下街的生存早已将他的听觉淬炼得如同地穴盲蝠般精确。
他能清晰地捕捉每一次落靴的声响，分辨每一组骑士交接时那短暂而精确的间隙。
一、二、三……
北侧石径的交汇点上，第四组接替的脚步声应当在此刻准时响起。
然而，预期中那金属撞击石板的铿锵声，却迟迟未曾传来。
肖恩猛然睁开双眼。
窗外，只有凛冽的夜风穿过腐朽窗棂缝隙发出如同呜咽般的嘶鸣。
他无声地站起，像被阴影本身吞噬一样迅捷而悄然地移至窗边，隐入窗框投下的阴影之中。他眯起眼，目光穿透黑暗牢牢锁定远处的哨位。
在辉光石灯惨白的光晕笼罩下，本应有两道交错巡视的身影，此刻却只剩下一人。
那孤零零的骑士如同被遗弃的金属雕塑，伫立在空旷冰冷的石径上，投下的影子被灯光拉扯得扭曲而漫长，显得格外不合常理和突兀。
肖恩的指节再次收紧，掌心的面包块发出轻微的碎裂声。
通往圣像背后小回廊区域的巡逻，少了一组。
是偶然的疏忽？是刻意的调度？
还是……
一股如同岩蜥鳞片般冰冷的直觉骤然沿着他的脊椎向上攀升。
肖恩纹丝不动地伫立在窗边的阴影里，视线死死钉在远处那片异常空旷的巡逻路线上。
这种事，不该发生。
除非……
——对了，肖恩！那个萨缇亚……下午……我在圣像后面那小回廊附近，看见他一个人在那儿转悠了好久！来来回回的，嘴里还念念叨叨，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毛，像被阴沟里的湿冷蜥蜴盯上似的。
——若你感到不安，或许……晚祷钟声消逝后，可以在那里稍作停留。圣像的辉光能予人片刻宁静，令暴戾与混乱的阴影……暂时退却。
……除非，是有人刻意制造了这个“空档”。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触碰到贴身暗袋里那枚冰冷的战利品，今天“被指教”时候拿来的艾因·凡瑟身上的家族吊坠。
肖恩不再迟疑。
他迅速用油纸重新裹好那块面包，塞进床板下那道隐蔽的缝隙。
随即，他如同一道滑入夜色的幽影，悄无声息地推开那扇破门闪身而出，瞬息间便被门外的黑暗彻底吞没。
夜色沉沉。
肖恩避开巡逻主路，从静思角外侧的阴影溜出，沿着营地边缘杂乱的灌木丛与粗粝石柱的掩护一路潜行。
他绕开主路与训练场一带的敞亮区，熟稔地避过正在换岗的守卫哨位，拐入通往圣像区外围的藤蔓缠绕的石砌回廊下。
这里白天清幽寂静，是侍从晨祷与夜祷后的“心灵净修之地”。
他没有走回廊正门，而是从训练场后方那排因缺乏照料而显得残破的灌木矮墙后潜入。
天边那抹残月隐入厚重的云层，整个圣像区域被一层朦胧又不详的寂静所笼罩。
肖恩伏低身体紧贴藤墙的阴影，目光穿过镂空的石雕花纹，投向回廊中心那片小小的圆形石台。
石台上矗立着一尊约莫半人高的弥雅石圣像，沐浴在一枚辉光石投下的光晕中。圣像肃立，右手微抬，掌心向外，作赐福手势；左手低垂，掌心向下。
雕像下方是一个六边形的石质基座，与下方坚固的石台严丝合缝地固定在一起。
典型的侍从区供奉像，朴素，没有复杂的防护符文，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价值。
但若有人，想借此制造一起足以震动营地、将人钉上渎神罪名的“意外”呢？
肖恩无声地靠近石台边缘，谨慎的俯身仔细观察雕像与基座的结合处。
不出所料的在基座后方，一个紧贴石台毫不起眼的转角接榫处，他捕捉到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异样反光。
他蹲下身，指腹极其轻微地拂过那处缝隙。指尖传来一种异常滑腻的触感，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类似劣质溶剂的苦涩气味。
肖恩灰色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迅速绕着石台，检查了基座与石台连接的另外几个关键受力点。
同样的滑腻物质，被精心涂抹在三个角度最刁钻隐蔽的接合处，正是支撑雕像重量的主要支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