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塔顶层的风带着咸涩的凉意,凌玄将那半块归墟号墨锭悬在灯芯旁,墨身的海浪纹被火光映得起伏如活物。墨锭上嵌着的贝壳随着气流轻轻晃动,撞在金属灯架上,发出“叮咚”的脆响,像归墟号沉没前最后的船铃。
“凌哥,这灯油快烧完了。”小栓举着油罐进来,撞见墨锭被火光烤出层薄烟,惊得手里的油罐差点脱手,“这墨要燃起来了!”
“燃不起来的。”凌玄伸手挡住他,指尖掠过墨锭表面,那里凝着层细密的水珠——是从货单里渗出来的海雾,混着砚台里的晨露,在墨锭上结成了小小的水膜,“周老板早算着了,船底木泡了三十年海水,骨子里带着股潮性,火越旺,它越不肯燃。”
话音刚落,墨锭突然“咔嗒”一声,嵌着的贝壳转了半圈,露出背面刻着的小字:“丙戌年孟秋,沉于北纬三十七度。”正是归墟号失事的坐标。凌玄心里一动,取过炭笔在灯壁上记下这串数字,笔尖划过之处,灯油的光晕突然扭曲,在墙上投出片晃动的黑影——像艘船的剪影,正穿过浪涛。
“是归墟号!”小栓指着黑影,声音发颤。黑影里隐约能看见甲板上的人影在奔跑,有人举着灯笼往船舱跑,灯笼的光在黑影里明明灭灭,像在求救。凌玄想起货单上的“潮泥三十斤”,突然明白那不是普通的货,是用来加固船身的特殊黏土,当年的船员一定是想靠它堵住漏洞,才在最后时刻还在搬运。
墨锭上的水珠越聚越多,顺着海浪纹往下淌,滴在灯座的铜盘里,发出“嘀嗒”声,像在倒数。凌玄赶紧将墨锭浸入案头的海水中,黑影瞬间定住,甲板上的灯笼定格在半空,像颗悬而未落的星。
“原来这墨不止藏着船影,还藏着时间。”凌玄望着水中的墨锭,贝壳正在缓缓旋转,每转一圈,就有个模糊的字迹浮在水面:“救”“等”“归”……最后一个字刚浮现,墨锭突然往下一沉,带着那些字沉入水底,只剩水面泛起涟漪,映着灯塔的光,像片缩小的海。
小栓突然指着水面,那里浮着片极薄的木片,是从墨锭里褪出来的船底木碎屑。木片上还粘着点朱砂,凑到灯前看,竟是个“安”字。
“安……”凌玄轻轻念出声,突然懂了。那些沉在海底的等待,那些藏在墨里的执念,从来都不是为了复仇或重现,而是想告诉后来的人:哪怕船会沉没,锚会生锈,总有一些东西能穿过时光,把“平安”的念想传下去。
他将木片小心收好,往灯里添了新油。灯芯“噼啪”一声爆亮,墙上的船影已经消失,换成了归航船的轮廓,正朝着灯塔驶来。凌玄拿起那半块墨锭,海水顺着纹路往下淌,在纸上晕出片淡淡的蓝,像极了海平线。
他在《归航志》的第五十页写下:“墨中藏海,灯里有舟,所谓归程,不过是让每个等待,都等到回声。”写完放下笔,墨锭上的贝壳又转了半圈,这次对准了灯塔的方向,像枚小小的罗盘,指着家的位置。
窗外的潮声渐渐平和,远处传来汽笛长鸣,是晚归的船到了。凌玄望着那片被灯光照亮的海面,知道这页故事结束了,但新的航船,正在墨香里,准备启航。本书转去番茄上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