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上,幽州广阳太守府的厅堂之内,气氛却已肃杀如冰。
太守刘卫身披一件厚重貂裘,
本就因酒色而显得虚浮的脸色,此刻更是蜡黄一片。
他枯瘦手指捏着一封自西山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军报,抖得如同风中残叶。
堂下,公孙瓒一身白甲,与数名幕僚垂手肃立,神情凝重。
急报上的每一个字,都狠狠敲在刘卫脆弱的神经上:
“太行贼寇主力,号‘于毒’,已于三日前夜悍然北上,突入涿郡西境。
沿途十里亭,牛头山,青石沟三处官屯,尽成白地。
屯田义军“剿匪护乡都尉”刘备,军佐陈默所部,失联已达三日,恐已全军覆没。”
“刘都尉,陈先生……俱亡?”刘卫声音发颤,几乎不成语调,
额角上沁出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浸湿了貂裘衣领。
公孙瓒上前一步,拱手肃容,声音沉稳道:
“禀府君,贼首于毒,乃太行山贼总头领张牛角麾下悍将。
那张牛角本就是广宗黄巾旧部,为人狡诈狠烈,麾下贼寇数万。
此番北上,时机如此凑巧,极可能已与冀州黄巾主力暗中合流,意图腹背夹击我幽州!”
“黄巾……夹击?”
这条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将刘卫的心理防线彻底击溃。
他几乎瘫坐在了太师椅上。
一想到冀州十数个郡县被黄巾军焚城灭地的惨状,刘卫眼前便是一黑,嘴里只剩下无意识的喃喃。
队列一侧,
须发半白,身兼护乌桓尉与涿郡校尉的邹靖拄着一根鸠头杖,闻言亦是眉头紧锁:
“若此事属实,府君当立刻修书上呈雒阳,请朝廷发兵增援!”
“报雒阳?”公孙瓒冷笑一声,语气却愈发凌厉,
“冀州黄巾兵锋正盛,已近我幽州南境。
然,雒阳与我等隔了何止千里?
如今道路阻塞,消息送去,一来一回,半年也未必能有回音。
待得朝廷诏书下达,贼军怕是早已饮马蓟门城下了!”
刘卫哆嗦着嘴唇,六神无主地望着堂下众人:
“那……伯圭说该如何是好?该如何是好啊?”
“募兵,备战。”公孙瓒毫不犹豫,再次拱手,
“贼势汹涌,一味固守,实乃坐以待毙耳。
瓒,请府君准许我另组新军,整顿郡县防务,以防贼患北侵!”
刘卫犹豫半晌,目光投向了唯一能让他稍感心安的宿将邹靖:
“邹都尉,你……你意下如何?”
邹靖此刻似有旧伤在身,行动不便,只是拄杖略一欠身,并未拱手。
他沉吟片刻,终是缓缓颔首道:
“公孙都尉素善练兵,治军严明,此事非他莫属。
只是……我麾下那些内附的乌桓突骑,素性凶悍,野性难驯,
若随意使其入郡,恐先乱民间。
依下官之见,若能由涿郡旧军为主,辅以内附乌桓之精骑百人,
随行助其操练,或可速速成军。”
邹靖这番话,显然是为了限制公孙瓒所能调动胡骑的规模,不至让其尾大不掉。
此番权衡,既未公然与公孙瓒唱反调,又解了府君之忧,
可谓两边讨好,老成持重。
刘卫闻言,终于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这才松了口气,立刻颤声下诏:
“好,好!便依邹都尉之言!
命公孙都尉兼任涿郡,广阳二郡别部司马,总领两郡募兵一节!
并可自护乌桓校尉营中,调乌桓精骑百人,随行助训!”
“谨遵府君令!”公孙瓒再度拱手,眼帘低垂,其中似有精光闪过。
队列最后,季玄自始至终静静垂首,像是一道不起眼的影子。
当众人纷纷退下,他却被公孙瓒不着痕迹地唤住,一并回返大营驻地。
……
义从大营内,烛影摇曳,将两道身影拉得颀长。
公孙瓒已卸下头盔,坐于案后,一身素白战甲在烛光下冷硬森然。
他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
另一只手,则拈着一封来自涿县的书信,缓缓将其送入了身前炉火之中。
绢帛边缘遇火,迅速蜷曲,焦黑,
连带着陈默所书“太行贼或将入寇”的字迹也随之化为灰烬。
“此番贼寇入境,虽乱,却也乱得恰到好处。”
公孙瓒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惋惜情绪,“吾公孙伯圭,困于一郡都尉之职久矣。
如今,总算有了一个名正言顺,扩充兵马的借口。”
季玄微微一笑,俯身施礼,语气温润恭谦:
“将军神机妙算,料敌于先,一切皆在掌中。”
公孙瓒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此次你亦有功。
若非你懂得吾之暗示,提前做了那些设计,
吾又岂能如此顺势,请得这募兵之权。
季玄,你做得很好。”
他顿了顿,又从案上取出一份早已拟好的兵调文书,推至季玄面前:
“护乌桓校尉邹靖,老迈多病,身有旧伤,
且行事瞻前顾后,已不堪大用。
如今我身为郡别部司马,已令其将拨出的一百乌桓突骑,全数交由你来节制,助你募兵练卒。”
“下官,必不辱命。”
季玄强压欣喜,俯身以双手接过那份调任文书,仿若其分量极重。
“记住。”公孙瓒的语气忽然变得低沉缓慢,如同冰下寒流,
“乱世或至,我军须先稳住幽州这块根基。
太守刘卫怯懦无能,不堪为一郡之主。
若有必要,吾等亦可暗中掌其符节。
这刘家之郡,不过是借其名号一用罢了。”
“属下明白。”季玄的声音回归平静。
临行前,公孙瓒起身,亲自走到他身边,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季典吏,吾观你天生有智,又颇懂得审时度势。
若能在此次平乱中立下功劳,
你的前程不会止步于一郡之吏。”
季玄恭敬应声,缓缓退身而出。
……
当夜,“神话”北方战区频道内,一道私聊通讯的请求亮起。
【北斗星君】的头像剧烈闪烁,
田衡字字冰冷,明显压抑着怒火:
“天机,你疯了?谁让你擅自行动的?!”
频道另一边,【天机星】的回复里却带着笑意:
“你是指筹建新军,和调动护乌桓骑兵的事?
那可是公孙都尉亲自下的令,我不过是奉命行事。
不对,现在应该叫公孙司马了。”
他顿了顿,字里行间笑意更浓:
“怎么,田从事?
你不是他手下最亲信的心腹吗?居然会不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