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吃完饭，把饭盒涮了。
刘忆苦他们几个已经先走了。
回到陆昊那间小屋，白天的闷热尚未完全散去。
于北蓓这次更自在了些，只穿着一件洗得有些透的白色棉布汗衫，毫不客气地占据了屋里唯一那把椅子，晃着两条腿催促：“快讲快讲！”
陆昊给她倒了水，自己靠在床沿，整理着思绪，将“精绝古城”的传说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方式，掺杂着一些似是而非的考古发现和边疆异闻，娓娓道来。
他讲得绘声绘色，重点描绘了那神秘的鬼洞、诡异的诅咒，以及精绝女王那双据说能连接虚数空间、令人消失的眼睛。
于北蓓听得入了迷，时而惊呼，时而追问，完全沉浸在陆昊用语言构筑的神秘世界里。
她发现，马小军描述这些奇异事物的能力，比他展示力量、甚至比他谈论南边战事时更让她着迷。
这是一种纯粹的、脱离现实琐碎的精神刺激。
不知不觉，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夕阳的余晖给房间镀上了一层暖橙色。
陆昊讲完一段，故意在一个悬念处停下，拿起搪瓷缸喝水。
“然后呢？那个探险队到底找到古城没有？那女王的眼睛……”于北蓓急切地问，身体都不自觉地前倾。
“天都快黑了，”陆昊指了指窗外，“你该回家了吧？再不回去，家里该找了。”
于北蓓这才意识到时间流逝，扭头看了看窗外暗下来的天色，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但立刻被强烈的不甘心取代。
故事正听到最关键的地方，她心里跟猫抓似的。
她眼珠转了转，忽然说道：“我不回去了！反正我家也没人管我。我就在你这儿对付一宿，你接着给我讲！”她说得理直气壮，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陆昊挑了挑眉。
虽然他猜到可能会有这么一出，但于北蓓的大胆和直接还是让他有点意外。
这姑娘，行事作风确实远超这个时代一般女孩的范畴。
“在我这儿睡？”陆昊看着她，“就一张床，怎么睡？”
“你这么大的床还睡不下两人吗！”于北蓓说得理所当然，脸上带着点狡黠的笑意。
陆昊看着她那副“我就看你敢不敢”的表情，心下好笑。
他也没露怯，反而顺着她的话，带着点戏谑回道：“行啊，你都不怕，我怕什么。不过事先说好，我睡觉可不老实，万一挤着碰着，你可别又咬人。”
于北蓓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痛快，还反过来将了她一军，脸上微微一热，但输人不输阵，强撑着哼了一声：“谁怕谁！赶紧的，继续讲！不讲完别想睡！”
看着她强装镇定却掩不住兴奋和期待的样子，陆昊知道，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了——至少，对于听故事的人来说是这样。
夜色渐深，陆昊终于将“精绝古城”的故事告一段落，停在了探险队站在鬼洞边缘，面临最终抉择的悬念处。
“没了？这就没了？”于北蓓意犹未尽，抓着陆昊的胳膊摇晃，“他们跳下去了吗？那女王的眼睛到底怎么回事？”
“真没了，下回分解。”陆昊打了个哈欠，指了指窗外墨黑的天色，“再讲下去，天都亮了。”
于北蓓不甘心地松开手，也下意识地看向窗外。
夜深人静，院子里早已没了人声，只有风吹过老槐树叶子的沙沙声，偶尔夹杂着几声遥远的犬吠。
房间里昏暗的灯光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刚才故事里那些“大粽子”、“鬼洞”的恐怖画面，此刻后知后觉地钻进脑海，让她心里有些发毛。
她缩了缩脖子，偷偷瞄了一眼陆昊。他正起身去给搪瓷缸添水，背影在灯光下显得很安稳。
“那个……”于北蓓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忸怩，“马小军……”
“嗯？”陆昊回头。
“我……”她顿了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声音更小了，“我好像……有点害怕了。”说完，也不等陆昊反应，她飞快地踢掉鞋子，哧溜一下，抢先钻进了陆昊那张硬板床上靠墙的位置，用那床薄毯子把自己从头到脚蒙了起来，只露出几缕散在外面的黑发。
毯子下传来她闷闷的、带着点耍赖又有点理直气壮的声音：“我就在这儿睡了！你……你不准赶我走！都怪你讲那么吓人！”
陆昊拿着水瓢的手顿在半空，看着床上那个瞬间把自己裹成蚕蛹的身影，一时愕然，随即失笑。
这借口……还真是清新脱俗。
他放下水瓢，走到床边，看着毯子下微微隆起、一动不动的轮廓，故意逗她：“哟，刚才谁天不怕地不怕，还要听‘大粽子’细节来着？这就怂了？”
毯子蠕动了一下，里面的人没吭声，但显然在无声地抗议。
陆昊笑了笑，也没再多说。
他吹熄了煤油灯，屋子里瞬间被黑暗吞没。
他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星光，摸到床的外侧，和衣躺了下来。
床不大，两人之间隔着一点勉强称之为距离的空隙。
夏夜闷热，薄毯根本挡不住什么，彼此的温度和气息在黑暗中被无限放大。
于北蓓似乎紧张得屏住了呼吸，僵着一动不动。
陆昊能闻到毯子上皂角的清香，混合着少女身上淡淡的、干净的汗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雪花膏香气。
他平躺着，看着漆黑的天花板，感受着身边另一个人的存在，心里出奇的平静，并没有太多旖旎的念头。
他知道，这一步对于北蓓而言，或许更多的是某种试探和依赖，远未到更深的程度。
“睡吧。”他闭上眼，声音在黑暗中显得低沉而平稳，“故事是假的，我是活的。”
旁边紧绷的身体似乎微微放松了一些。
过了很久，久到陆昊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仿佛已经睡着，于北蓓才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把蒙着头的毯子拉下来一点，露出眼睛，在黑暗中偷偷看向身边模糊的轮廓。
少年侧脸的线条在微光中显得有些柔和。
她看着，心里那点因为鬼故事带来的恐惧渐渐消散，被一种更奇异的、安心的感觉取代。
她悄悄往他那边挪动了一点点，几乎微不可察，然后也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