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好活儿”落了空,不过是大蚂蚁不知从哪儿倒腾来几盒受潮的“大前门”,几个半大小子躲在锅炉房后头吞云吐雾,被路过的后勤主任逮个正着,训得跟三孙子似的,烟也全给缴了。
刘忆苦脸色不太好看,觉得在陆昊,尤其是于北蓓面前折了面子,散了之后,招呼也没打,带着羊搞和大蚂蚁阴沉着脸走了。
于北蓓倒是浑不在意,她双手插在旧军装的兜里,踢着路上的石子,看着陆昊,狐狸眼一转:“没劲。马小军,你家就在这院儿吧?带我认认门去?”
陆昊正琢磨着怎么进一步拉近和这几个核心人物的关系,顺便刷刷任务进度,闻言心中一动。单独相处,正是机会。
“行啊,”他爽快答应,“就是乱,别嫌弃。”
两人前一后回到陆昊那间小屋。
推开门,那股熟悉的、混杂着旧木头、墙皮和淡淡霉味的气息再次扑面而来。
于北蓓倒是没什么拘束,好奇地四下打量,手指划过桌面积攒的薄灰,目光扫过墙上的标语和角落的暖水瓶,最后落在床上那叠不算整齐的被褥上。
“啧,是够乱的。”她嘴上嫌弃,眼里却带着笑,自顾自地在屋里唯一那把看起来还算结实的木椅子上坐下,椅子发出“吱呀”一声抗议。
陆昊把搪瓷缸涮了涮,从暖水瓶里给她倒了点水,水温不高不低。
“凑合喝点。”
于北蓓接过,没喝,拿在手里转着,目光落在陆昊脸上,带着探究:“马小军,我发现你和他们嘴里说的一点都不一样。”
“哦?”陆昊在她对面的床沿坐下,姿态放松,“哪儿不一样?”
“听说你见了漂亮姑娘,跟见了猫的耗子似的,话都说不利索。”
于北蓓歪着头,“今天一见面倒好,嘴皮子利索得能去天桥说相声了,还敢还手了?”
她指的是假山上抵住她额头那事。
陆昊笑了笑,没直接回答。
他目光扫过于北蓓身上的旧军装,又看了看自己这间充斥着时代印记的房间,像是随口感慨:“咱们这儿一天到晚瞎闹腾,听说南边……最近可不太平。”
于北蓓正觉得无聊,闻言眉毛微挑:“南边?你说哪儿?”她虽然是女孩,但大院出身,对这类话题天然有种敏感。
“还能是哪儿,”陆昊压低了点声音,尽管屋里并没别人,“报纸上不都隐隐约约提了吗?那边那个……以前的老朋友,现在翅膀硬了,不太听话了。”他没有直接点明,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于北蓓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狐狸眼里闪过一丝讶异:“你说……他们?不能吧?以前咱们不还勒紧裤腰带帮他们呢吗?”她指的是对越国的援助。
“此一时彼一时。”陆昊轻轻吐出一句,语气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冷静,“帮着帮着,帮出个喂不饱的白眼狼。
觉得咱们跟北边那个‘老大哥’闹翻了,他们就能趁机抖起来了,还想当个小霸王呢。”
这番话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来说,着实有些惊人。
于北蓓忍不住坐直了些,盯着陆昊:“你听谁说的?刘忆苦他们可扯不到这些。”
“没事儿多听听大人们聊天,再看看报纸字里行间的意思,琢磨琢磨呗。”
陆昊含糊地带过信息来源,继续说道,“你看着吧,咱们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要是他们真以为咱们不敢动手,继续在边境上挑事儿,迟早得挨上一记狠的。”他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莫名的笃定。
于北蓓被他话语里的笃定和那种清晰的判断力惊住了。
这完全不像她听说的那个只会跟在刘忆苦屁股后面、对世事懵懵懂懂的马小军。
她迟疑地问:“打……打起来?那得牺牲不少人吧?”
“真要动手,就不会是小打小闹。”
陆昊目光沉静,“咱们的部队,多年没经历大战了,但底子还在。
这种仗,讲究的是快、准、狠,集中优势兵力,撕开突破口,直插要害,摧毁他们的战争潜力。
而不是纠缠于一城一地的得失。”他下意识地用上了些许后世的军事术语和分析视角,虽然浅显,但在当时的环境下,已显得极为不凡。
于北蓓听得有些入神,她虽然不太懂具体的战术,但能感受到陆昊话语里那种清晰的逻辑和自信。
她看着他沉静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个熟悉的少年身上,笼罩了一层陌生的、令人心悸的光晕。
他谈论的不是打架斗殴,不是男女那点朦胧事儿,而是遥远南疆可能发生的、真刀真枪的战争,而且说得头头是道。
“……而且,这不仅仅是边境那点事儿,”陆昊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背后牵扯大着呢。
北边那个庞然大物盯着,有些人想试探咱们的底线和决心。
这一仗,不仅是为了边境安宁,更是打给有些人看的。”
他点到即止,没有深入说破全球战略格局,但已足够让于北蓓心神震动。
她沉默了,房间里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刚才那些嬉笑怒骂、少年意气,在这略显沉重却又无比真实的话题面前,似乎都淡去了。
她看着陆昊,第一次用一种全新的、带着审视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钦佩目光看着他。
“马小军,”她喃喃道,声音里没了之前的戏谑,“你……你整天都在琢磨这些?”
陆昊从那种短暂的、带着未来视野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笑了笑,那点深沉瞬间隐去,又变回了那个带着点随性的少年:“瞎琢磨呗,男人嘛,总不能只盯着眼前这点鸡毛蒜皮。”
他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轻响,“不过这些事儿,咱们在这儿说说就算了。”
于北蓓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好奇、惊讶、一丝隐隐的担忧,还有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缠绕在一起。
她之前觉得他只是嘴贫胆大,现在才发现,他内里似乎藏着更深远的东西。
“净说些吓人的事。”她低声嘟囔了一句,却没像之前那样反驳或嘲讽,只是捧着已经微凉的搪瓷缸,目光有些飘忽,显然还沉浸在刚才的话题里。
房间里,阳光偏移,光影变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