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药铺的后院,几株腊梅在残血的映衬下,吐着幽幽暗香。
金三娘已安排下一桌菜肴,备上雁门特产的烧刀子酒,还有一壶专为赫连贞一在炭火上温着的武夷山大红袍。
詹落日端起酒碗大笑道:“今日太开心了,四百匹军马如期运回,还和赫连兄弟并肩作战,跟马贼干了一场!三娘你见过人比马跑得快的吗?我反正是开眼界了,哈哈哈!来,干了!”
金三娘和赫连还没拿起杯子,他已经一饮而尽,又给自己满上一碗。
金三娘笑靥如花,一双美目只在赫连身上勾来转去:“才十来天不见,赫连少侠就在雁门威名远播了,接下来岂不要和你詹大总管一样威震北狄?”
赫连贞一从进入药铺开始就在躲避金三娘火热的目光,此时更加手足无措,不知说什么好,只能腼腆地笑笑,闷头喝茶。
詹落日道:“那必须的!回头咱们并肩出击,偷的就不止四百匹了,一千匹起步!”
赫连吃了一惊:“詹大哥,你这四百匹马是从北狄偷来的?”
“那不废话!”詹落日好像觉得赫连问得好傻,“难道我还自己养啊?唔,我们老大倒是叫我养,可谁有那闲工夫。”
“我以为你买来的。”赫连讷讷地道,“那北狄人不会找你麻烦?”
詹落日得意地道:“你别看北狄说起来拥兵二十万,对我大虞虎视眈眈,其实部落太多,各管各的,不同血脉分支之间亲疏有别,有时甚至打来打去。我二十个兄弟分散开,各自去不同部落的牧场或军营偷十几匹,然后我去接应汇合,来回不过十天,北狄人说不定现在正互相吵呢。对了,我顺手还给三娘摸了件礼物。”
他说着从身后的包裹里取出一件通体雪白的狐裘,没有一根杂毛:“这是他们那个叫什么黑狼部族的头领帐篷里的,据说是用北地雪狐王的皮做的,御寒极品,只有三娘这样的女人才配穿。”
金三娘笑吟吟地接过:“那我就笑纳了。詹大总管偷鸡摸狗的手段我一向佩服之至,来,我敬你一杯!”
詹落日眉开眼笑地去摸金三娘的手:“三娘,我别的手段更强……”
他一旦开始跟金三娘挤眉弄眼,那股豪侠之气立刻荡然无存,赫连看得不禁好笑。
金三娘把他手一打,啐道:“得了吧,去年那次被人砍得那个惨样,不是我的金创药,你现在大概还躺在床上呢。”
“对对,三娘的金创药那是没得说,就是太温和了,我喜欢更有劲的……”
詹落日风言浪语撩个不停,金三娘也不生气,轻车熟路地接招:
“我的毒药最有劲,五毒透瓶香,七步追魂散,化骨断肠露,詹总管想要哪一款?”
詹落日咋舌道:“我还是喝酒吧。”
赫连心中一动,问道:“金三娘,有没有什么毒药,抹在伤口上,会流黑色脓水,浑身恶臭,让人说胡话,像得了瘟疫一般?”
金三娘美目勾魂,轻启朱唇:“赫连少侠对毒也感兴趣?你问的这种药应该是烂骨疮,价格不贵,毒不死人,就是折磨得够呛。”
詹落日不屑地道:“这种毒药听着很不入流嘛,有什么用?”
“确实,看着可怕,用处不大,大概只能拿来装病吧,但谁会这么折磨自己呢。所以我囤货少,上一批被某个贵客买完了。唉,这几年没了边市,连马帮都不来雁门了,很多东西必须自己去南方进货,要么只能靠鬼市,价格还贵。”
赫连贞一默默地在心里记下“烂骨疮”这个名字。
詹落日一拍桌子:“你等着,很快了!我卖马给陈县令,就是为了支持他剿马贼,开边市。对了,赫连兄弟,你可要多练练骑马,今天也就是离雁门关太近,不然你再厉害,光靠步战也是对付不了马贼的。等你把骑术练好了,回头咱们一起找马贼杀个痛快!”
金三娘忽想起一事,收起笑容,对赫连道:“上次答应帮你打听程老伯下落的,他五年前被马贼杀了……”
赫连贞一黯然道:“我知道,我一定要替他报仇。”
“杀他的那伙马贼叫无魂狼,从北狄的某个破落部族衍生出来。”金三娘的目光里满是安慰。
赫连贞一喃喃地道:“无魂狼……无魂狼……谢谢你。”
詹落日见气氛有些凝重,便岔开话题大声道:“三娘,你这酒不够我喝的,还有什么好酒拿出来啊!”
金三娘吃吃笑着,从外屋捧回一个青釉酒坛:“这可是我压箱底的宝贝——忘忧泉,就怕以你的酒量承受不起。”
说着拍开泥封,一股清冽的花香弥漫开来。
詹落日啧啧道:“这酒香,娘们唧唧的,想必跟喝水一样淡。”
“它入口绵柔,能麻痹心神,忘却烦恼。”金三娘的笑容里有一丝狡黠,“但武功越高,意志越强,越易被它迷失心智,耗尽心神,所以这酒你肯定喝不过我,敢不敢再来赌一局?”
詹落日大笑道:“岂有此理,赌了!如何赌法,赌注为何?”
“我们请赫连小哥做公证,你我各饮三碗,喝完之后到院外去走一趟梅花桩,一步都不走错才算赢,平手的话再饮三碗,输家要答应胜者一件事。”
“任何事都可以?”詹落日两眼放光,“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嘿嘿嘿嘿,请!”
赫连贞一给两人倒酒,饶有兴致地看着。金三娘浅斟慢饮,言笑嫣然,不断用眼神撩拨詹落日。
詹落日美人当前,大显神勇,竟是连干三碗,起身仰天大笑道:“入口不错,但酒力不过如此嘛!走走走,看我耍梅花桩!”
金三娘和赫连刚起身,他已大步走到院里,然后一头栽倒,打起鼾来。
赫连吃了一惊,要上前察看,早有金三娘的仆人上前将詹落日扶起,架去客房歇息。
两人回到桌前,房内忽然显得出奇的安静,赫连贞一又开始不安起来。
金三娘为他添上热茶,紧挨着他坐下,吃吃笑道:“这下没人打扰我们了。”
赫连贞一干咳一声,学着没话找话道:“你经常练梅花桩吗?”
金三娘眼神中恰到好处地流泻出哀怨:“没办法,死了男人,守着这么大铺子,只好自己练些拳脚防身。”
她的身子靠过来,温热的气息里带着独特的淡淡药香和脂粉味。赫连浑身僵直,如老僧入定般,一动不敢动。
“嗯嗯,你这房子……确实好大啊。”
“呆子。”金三娘在心里骂了一句,咬了咬嘴唇:
“是啊,尤其夜里,房子空荡荡的,冷得很……”
她伸出温润的双臂,轻轻环住他的脖子,眼神中充满渴望、宠溺、和一丝幽怨。
赫连下意识地伸手去挡,却觉触手之处是一团滚烫的绵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