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微光,穿过老旧公寓百叶窗的缝隙,在铺着木地板的客厅里投下几道狭长的,带着尘埃舞动的光带。
空气里还残留着昨夜的余温。
那是一种混合了苹果香沐浴露的清甜,食物的温暖香气,还有两个人独有的亲昵味道。
克莱尔的眼睫,像受惊的蝶翼,轻轻颤动了一下。
她醒了。
身体还陷在林远那坚实又温暖的怀抱里。
他的手臂像最坚固的港湾环绕着她。
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的感觉包裹着她。
让她那颗在经历了地狱烈焰后,依旧紧绷的心彻底地柔软了下来。
昨夜的记忆,如同温热的潮水,一点点漫上心头。
那个温柔的几乎要将她融化的吻。
他那双深邃眼眸里翻涌着的,被极力压抑的灼热欲望。
还有他身体那,最诚实的,让她脸红心跳的变化。
她能感觉到,自己依旧疲惫。
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甜美的,酸软与疲惫。
她缓缓地,抬起头。
林远早就醒了,他正低着头,用那双总是盛满了温柔与包容的,深邃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那目光,像清晨的阳光,不带一丝侵略性,却温暖得,足以驱散所有阴霾。
克莱尔的心,漏跳了一拍。
“早上好,我的女孩。”他的声音带着清晨时分特有的一丝沙哑,像大提琴的低音,在她的耳边轻轻震颤。
克莱尔的心尖都跟着酥麻了一下,一股热意,不受控制地从她的脖颈一路烧到了耳根。
她下意识地,想要将脸埋进他的怀里,躲开他那过于专注的,让她有些无措的目光。
那双漂亮的,蔚蓝色眼睛里,带着一丝羞涩,一丝疑惑,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小小的委屈。
“林……”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
“你昨晚……为什么……”她的话说得断断续续。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滚烫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一样。
“如果……如果你想要,我……我会……会……答应的……”
说完这句话,她整个人仿佛都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那张本就因为刚刚睡醒而泛着粉晕的小脸,瞬间红得像一颗熟透了的樱桃,几乎要滴出血来。
林远的心脏,被她这副娇憨又认真的模样,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微笑着伸出手指,在克莱尔那光洁饱满的,微微蹙起的额头上,轻轻地弹了一下。
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绝世珍宝。
“傻丫头。”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的,却又满是爱意的叹息。
“正是因为我爱你。”他的目光,变得无比认真,无比郑重。
“所以我才更要尊重你。”
“我不想,我们之间最珍贵的第一次,是在这样一张,连翻身都困难的老旧沙发上。”
“不是在刚刚逃离地狱,身心俱疲的时候。”
“我希望,那一天,是在我们自己宽敞,柔软的大床上。”
“窗外有阳光,有鸟鸣。”
“我们都没有任何的负担,没有任何的恐惧。”
“只有,完完整整的,对彼此的爱。”
他的话,像一股温暖的清澈的泉水,瞬间流进了克莱尔的心田。
洗去了她心中,那最后一丝,因为女孩的矜持与羞涩而产生的,小小的不安与疑虑。
克莱尔的眼眶,微微发热,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只是伸出双臂,紧紧地,回抱住了他。
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进了他那散发着让她无比安心气息的胸膛。
客厅里,那两道在晨光中,紧紧相拥的身影,仿佛一幅被时间定格的唯美油画。
就在这片几乎要凝固的,甜蜜温馨氛围里。
一个清脆中带着一丝奶气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沙发背后响了起来。
“哇哦。”
克莱尔的身体瞬间僵硬了,她猛地抬起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雪莉那颗小小的金色脑袋,正从高高的沙发靠背上探了出来。
她那双蓝宝石般纯净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居高临下地,看着沙发上,那两个紧紧抱在一起的成年人。
小小的嘴角,咧开了一个,大大的开心弧度。
那笑容,天真,灿烂,不带一丝杂质,充满了对眼前这幅,温馨画面的祝福与喜悦。
克莱尔的脸“轰”的一下,像是被瞬间点燃的干燥的引线,那股滚烫的热意,从脸颊一直蔓延到了脖子,耳根,甚至是锁骨。
她感觉自己快要自燃了。
“啊!”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整个人像触电一般,猛地从林远的怀里弹了起来。
她伸出手,在那家伙的胸口上,又羞又恼地用力拍了两下。
“快起来!快起来!孩子看到了!”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窘迫,而变得有些尖锐,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猫。
林远也闹了个大红脸,他抓了抓自己那头有些凌乱的,黑色短发。
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罕见,手足无措的尴尬笑容,有些狼狈地从沙发上坐直了身体。
甚至不敢去看,沙发靠背上那个正笑得,前仰后合的小小身影。
早餐是在一种,有些古怪的,气氛中进行的。
克莱尔全程都红着脸低着头,默默地喝着碗里的奶油蘑菇浓汤,甚至不敢抬头看对面任何一个人。
雪莉则显得异常的兴奋,她一边往嘴里,塞着沾满了番茄肉酱的通心粉。
一边用那双亮晶晶的,蓝宝石般的眼睛,在林远和克莱尔的脸上,来回地扫视着。
眼神里充满了八卦,好奇的光芒。
林远是唯一一个,试图维持正常的人。
他努力地,想要找个话题,来打破这片尴尬的沉默。
“雪莉。”他清了清嗓子。
“我们……我们商量一下,你上学的事情吧,这里的社区学校,教学质量很不错,我已经……”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雪莉那张因为吃得心满意足,而幸福开心的小脸,瞬间就垮了下来。
那副模样,像一朵被暴风雨瞬间打蔫的向日葵。
她放下了手里的叉子,那双刚刚还闪烁着快乐光芒,蓝宝石般的眼睛里,瞬间就蓄满了晶莹的,委屈泪水。
下一秒。
她从椅子上,滑了下来,像一颗小小的炮弹。
“咚”的一声,撞进了克莱尔的怀里。
她伸出小手,死死地抱住了克莱尔的腰,将自己的小脸,埋在克莱尔那柔软中带着香气的怀抱里。
开始用一种,带着哭腔,糯糯的声音,撒起了娇。
“克莱尔姐姐……我不要去上学,学校里一点都不好玩。”
“那些小朋友,都好幼稚,我不想和他们一起玩。”她的声音充满了控诉与委屈。
克莱尔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撒娇攻势弄得有些招架不住。
她那颗因为,害羞而有些混乱的心,瞬间就被雪莉那可怜兮兮的小模样,给彻底融化了。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地拍着雪莉那微微耸动的,小小后背。
“可是……可是,小孩子,都是要去上学的呀。”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就放软了。
雪莉从她的怀里,抬起了那张挂着泪珠的漂亮小脸,她用一种极其认真,极其诚恳的眼神看着克莱尔。
然后她说出了一番,让在场两个成年人都目瞪口呆的话。
“克莱尔姐姐,我们不是有很多很多钱吗?”她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哭腔,但逻辑却异常清晰。
“我们用那些钱,去买一个,大大的房子,有花园,有秋千,有游泳池的那种。”
“然后,我们三个,就快快乐乐,开开心心地,永远住在一起。”
她顿了顿,仿佛觉得自己的这个提议,还不够有说服力。
她又加了一个重磅的筹码。
“到时候……到时候,你们再生一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我来帮你们照顾他或者她。我会是一个,全世界最好的姐姐。”
“所以……所以,你们就不要,不要送我去上学了,好不好?”
克莱尔彻底愣住了。
她那颗聪明理智的脑袋,在听到“生一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的时候。
瞬间就当机了。
一股比刚才更加滚烫的热意,猛地涌上了她的脸颊。
但这一次除了羞涩,她的心里,竟然还升起了一丝,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甜丝丝的感觉。
这个念头像一颗被投入心湖的甜蜜炸弹,在她那颗少女心里,炸开了漫天粉红色的烟花。
林远也被雪莉这番惊世骇俗的发言,给震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那个正抱着克莱尔的腰,一脸期盼地看着自己的小小身影。
又看了看那个已经完全被说动了的,正低着头红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克莱尔。
他拼命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压住了自己那疯狂上翘的嘴角。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地板起了一张严肃的属于成年人的脸。
“不行。”
“你说的再好听,也要去上学。”
雪莉那张,充满希望的小脸,瞬间又垮了下去。
她的小嘴一瘪。
“呜哇——救救孩子吧!”一声石破天惊的响亮的哭声,瞬间响彻了整个小小的公寓。
林远看着眼前这,一个哭一个哄的混乱场面,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靠讲道理,是解决不了眼前这个小小的人精了。
他站起身走到了客厅的电话旁边,拿起话筒拨通了信息查询台的号码。
片刻之后,他对着电话那头,用一种平静的却又严肃的语气说道:“你好,我想咨询一下,安娜堡市的,房产信息,”
“是的,独栋别墅,环境要好,社区要安全,最好有自带的花园和游泳池。”
“居住面积?四百平米左右吧。”
电话那头的,房产中介显然被他这豪气的要求给惊到了,在短暂的沉默之后。
一个有些激动到结巴的声音传了过来:
“先……先生,我们这里正好有一套,完全符合您要求的房产,位于休伦河畔的高档社区。”
“居住面积四百零三平米,四室两厅,带一个私人花园,和一个可加温的游泳池。”
“目前的挂牌价是...每平米二百三十美金。”
“买了。”林远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是的,全款。”
“合同?今天下午,就可以签。”他挂断了电话。
整个客厅瞬间陷入了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雪莉的哭声戛然而止,她张着小嘴,眼睛瞪得像两个圆圆的铜铃,忘了继续哭了。
克莱尔也抬起了那张依旧绯红的小脸,用一种看外星人一样的,不敢相信的眼神看着林远。
林远对着她们,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然后他重新拿起了电话的话筒。
这一次他拨通了一个熟悉的号码,是里昂的。
“喂,里昂。”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是我,林远。”
“皮卡车的事情,怎么样了?”
“……还没修好吗?……没关系,不着急。”
“对了,通知你一件事。”
“等皮卡车修好了,我们就要搬家了。”
“……是啊,新家。”
“地址?……回头我发给你。”
“到时候,记得过来做客。”
电话那头。
安娜堡市警察局,那间充斥着,咖啡与尼古丁味道的喧闹的办公室里。
里昂·斯科特·肯尼迪,正一脸疲惫地看着面前办公桌上,那张刚刚从修车厂,传真过来的维修报价单。
上面那串刺眼的长长数字,让他那颗本就不富裕的心更加雪上加霜。
他正头疼着该如何凑齐这笔对他来说,堪称巨款的维修费时。
林远的电话打了进来。
当他听到“搬家”“新家”这几个词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懵了。
他挂断了电话,手里还握着那支冰冷的黑色话筒。
他的目光有些呆滞地,看着面前那张让人绝望的报价单,又想了想电话里林远那云淡风轻的语气。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的酸楚与悲愤,瞬间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猛地站起身。
在同事们诧异的目光中。
他握紧了拳头,用一种带着哭腔的悲壮的声音,对着天花板发出一声绝望的怒吼:
“我要申请,涨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