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哈特似乎没察觉到乔纳的敷衍，显得十分受用。他挺了挺胸膛，笑容也更灿烂了几分。
“过奖了，布雷克先生——我只经历的多了些，会的东西也多了些，并且愿意把一些微不足道的经验分享出来而已。”
他轻快的摆了摆手，然后话锋一转，脸上又适时地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悲伤：“说起来，勒梅夫妇离世的时间好像和迪佩特校长差不多，对吧？那最近的魔法社会真是不幸，一连遭受了两次巨大损失……”
“而且我听说霍格沃茨对于历代校长画像的要求似乎特别高，是不是？那你这次任务过程一定要比从前都更加艰难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一种关切的眼神看着乔纳。
“呃……确实有一些。”
乔纳不太自然的点了点头——虽然原因并非洛哈特想象的那样，但至少很困难这一点没错就是了。
“我就知道……你还是太过年轻了些，接到这样的委托当然会感到压力。不过我最近正好在霍格沃茨，课程安排得也不是很满。如果你在魔法理论或者咒语方面遇到了什么难题，随时都可以来找我，我很愿意提供帮助！”
这番话说得既真诚又热情，让乔纳再次感激了起来。他又想起了邓布利多告诉过他在霍格沃茨，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总会得到帮助。而仅仅是与教授们打了两天交道，他就已经愈发相信这一点了。
“非常感谢您的好意，洛哈特教授。”
乔纳感激地点了点头：“制作过程确实不容易，有很多复杂的细节需要处理。如果我真的遇到了相关领域的麻烦，一定会来向您请教的。”
“那就好，那就好！”洛哈特满意地点了点头，似乎为自己能帮上忙而感到十分高兴。他双手背在身后，一边在走廊里来回踱步，一边又饶有兴致地开了个新话题。
“说实话，布雷克先生，我一直对魔法画像这门艺术很感兴趣，只可惜没时间深入研究。我一直很好奇，你们肖像师，到底是怎么做到让画里的人物……嗯，那么活灵活现的？就像他们真的还活着一样。”
‘又来了。’
乔纳心里小小的叹息了一下——这是每个肖像师从业后都绝对会遇到的经典问题。
对此，他的前辈们早就在漫长的时间中共同编织好了一套标准说辞，既能满足外行人的好奇心，又绝不会泄露迷离幻境的秘密。尽管那些说辞已经广为流传了，但由专业人士再复述一遍总是能增加不少可信度。
“说起来其实也不太复杂，教授。”
他用一种尽量显得专业，又不是那么故弄玄虚的口吻解释道：“我们在开始作画前，会对逝者生前的经历、性格、习惯等等各种方面进行非常详尽的调查和了解；然后在创作的时候，就可以将了解到的这些东西通过特殊的魔药、咒语以及一些材料重新赋予画像中的人物——本质上说，我们只是创作了一个和逝者很像的虚拟人物而已。”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洛哈特的反应。而对方显然不是很满意这个答案：“只是这样？”
“……理论上说就只是这样。”
乔纳只能无奈地继续说道：“但是在这方面一直有些奇怪的传说——比如魔法画像和逝者本人之间，有时会产生一些我们至今也无法完全理解的神秘联系。这导致有时候完成的肖像会比我们最初设想的还要生动一些。”
“所以人们往往会发现，”
他补充道：“逝者生前的实力越强大、越具有智慧，那么他的画像就越容易拥有接近真人的智慧和性格。”
“……原来如此。”
洛哈特停下了脚步，转过身，脸上的那种浮夸的、像是随时准备签名售书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和先前反差极大的专注和认真。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睛紧紧地盯着乔纳，仿佛在思考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
看到他这副样子，乔纳心里反而释怀了一些——看来他也并不总是像表面上那样轻浮，在面对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事物时，他还是能展现出一个拉文克劳应有的探究精神、以及冒险家该有的素养的。
“那么……布雷克先生，”
洛哈特的声音也比刚才低沉了一些：“按照你的说法，如果有一个足够强大、或者足够智慧的巫师死去的话，那么他的画像有没有可能……完全拥有他生前全部的记忆？”
“理论上是有这种可能性的。”
乔纳谨慎地回答：“但我们永远无法百分之百的确定这一点，因为只有逝者本人才知道自己完整的记忆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我们能做的只是尽力去复现我们所能收集到的一切。”
一边说着，他又想起了尼可勒梅和佩雷纳尔。
他们愿意提前很久准备自己的死亡，甚至还专门制造了十几个冥想盆来盛放记忆，又和老师（以及邓布利多）一起研制出了记忆涂料——理论上说，如果他们愿意把自己的记忆毫无保留的全部放进冥想盆中的话，那么他们的肖像或许真的能够拥有百分百完整的记忆。
不过这依旧不会改变画像不会真正思考，也无法取代死者的结论。记忆是否完整和能不能真正思考是两码事。
“那如果，”
洛哈特继续在走廊里打着转，语气十分随意，似乎只是在闲聊：“如果那个死者在生前，记忆曾经出过问题。比如被人修改过，或者……中了强力的遗忘咒，那他的画像，还有没有可能……把那些被删除的记忆，重新想起来？”
乔纳注意到，在问出这个问题的瞬间，洛哈特那故作轻松的姿态似乎僵硬了一下。他背在身后的手也不自觉的握成了拳头。
“这……”
乔纳愣了一下，没想到洛哈特会问出角度如此奇特的问题来。
理论上说，灵魂印记是比人的头脑更加接近本质且完整的。后天对大脑记忆的修改，理论上也无法影响到灵魂层面的痕迹。但毕竟没人专门确认过这一点，就像之前说的那样，只有死者本人才知道自己完整的记忆是什么样子，而在中了遗忘咒之后，甚至连这一条前提都未必能成立了……
“……我不能确定，教授。”
他最终选择了一个保守的回答方式：“这是一个非常深奥的领域，几乎没有相关的研究记录。不过我想，既然这个世界乐意让死者的画像和本人产生超出理解的联系，那让画像恢复本人失去过的记忆……或许也不是不可能？”
洛哈特的神色飞速地变幻了几下，随即恢复了一开始的笑容，但似乎不再那么自然了。
“听上去真了不起。”
他挂着笑脸说道：“不过我想，嗯，至少变成画像了之后，应该就不会再被遗忘咒影响了，不是吗？”
他打量了几眼周围走廊上的画像，扯了扯嘴角，然后转过身去迈开了步子。
“……洛哈特教授，”
乔纳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决定说出来：“如果您是遇到了一些这方面的困难，我也会很乐意尽我所能的提供帮助。”
“啊，不，不要乱想，布雷克先生。”
洛哈特似乎吓了一跳，脚步变得更快了，回过头来快速的摆了摆手：“好了，我还得去帮斯普劳特教授治疗那株可怜的打人柳呢，就先不和你多聊了……和你聊天很愉快，布雷克先生。”
几句话的功夫，他的身影就已经完全消失在了拐角处。
乔纳看着他的离去的背影，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便继续朝不远处的一幅画像走了过去——毕竟自己刚才也没有对洛哈特说实话，他也就不指望别人对他毫无保留的诚恳以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