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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州城二月的寒风,依旧是那刮骨剔风的刀子风。

卷着细碎的冰晶,抽打在脸上生疼。

李道玄站在灵州北门的城楼上,扶着被冻得发亮的冰冷垛口,俯瞰着下方那片在短短半个月内拔地而起的“奇迹”。

视线所及,早已不是当初那一片绝望的苍白。

纵横交错的雪墙如同巨大的白色棋盘,将广阔的区域分割成无数规整的“坊市”。

在这些坊市之中,密密麻麻的冰窟星罗棋布,数不清有多少,如同大地之上生长出的、覆着冰晶的蘑菇群。

每一个冰窟的洞口,都挂着厚实的草帘或拼接的毛毡。

有袅袅升起的、带着牛马粪燃烧特有气味的青烟,顽强地穿透风雪,汇入铅灰色的天空。

暴雪,终究是过去了。

哪怕是龙王,也无法调集持续两个月不曾停歇的寒气风流。

“魏王殿下,救灾队伍准备出发了。”

一个沉稳的声音在李道玄身侧响起。

是苏定方。

他裹着厚厚的羊皮袄,脸上带着风霜刻画的疲惫。

这半月里,天天风雪里穿梭,着实不轻松。

但苏定方那双眼睛,却比半月前明亮锐利了许多,透着一种在绝境中淬炼出的精悍。

李道玄呼出一口白气,看着它在凛冽的空气中迅速消散:

“定方,辛苦了。今日是准备去哪里?”

苏定方走到垛口边,与李道玄并肩而立,指向远处风雪迷茫的地平线方向:

“斥候回报,北面五十里,贺兰山口附近,又发现两个大部落的残部,约莫万余人,冻饿交加,被困在避风的山坳里,情形危急。

末将已点齐一千精骑,一千步卒,备好雪橇和少量干粮,随时准备出发!”

苏定方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这半个月来,类似的场景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雪城冰窟的保暖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半地下的结构隔绝了最要命的风寒,冰壳顶棚和保温覆盖层锁住了火塘散发的微弱热量。

只要燃料充足,窟内温度能勉强维持在冰点之上,足以让挤在一起的人不至于冻僵。

这消息如同燎原之火,迅速在绝望的河套灾民中传开。

灵州城,这座曾经面临崩溃边缘的孤城,如今成了整个河套雪灾中唯一的、也是最坚实的灯塔。

四面八方,凡是能挣扎着移动的突厥部落,都在朝着这里汇聚。

“好。务必小心。多带些引火的松明和油脂,找到人后,立刻点燃篝火信号。若遇暴风雪阻隔,就地取材,按我们摸索的法子,先挖浅坑避寒。”

李道玄沉声叮嘱。

苏定方领兵的本事和应变能力,在这半个月里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

这场风雪之中,他不仅是骁将,更是救命的急先锋。

“殿下放心!”

苏定方抱拳,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有了这雪城之法,兄弟们心里有底。再远的路,也要把人带回来!”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敬畏:

“说来也奇,那些实在过于偏远、或被暴风雪彻底隔绝的部落,末将的斥候回报,竟也发现了新建的冰窟!

规模虽不如雪城,但样式一模一样,像是,像是从天而降的庇护所。”

李道玄知道苏定方说的是什么。

摩昂、敖烈、敖晟,这半月来,他们三人极少在城中露面,行踪飘忽。

但每当苏定方的军队鞭长莫及,或是风雪大到人力无法通行时,

总会有新的、成规模的冰窟群在绝境之地悄然出现,如同神迹般挽救了无数濒死的生命。

这是三龙在暗中出手。

以他们的神通,跨越空间的阻隔,播撒着生存的火种。

“哼,不过是举手之劳。”

一个清冷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身后响起,带着惯有的疏离。

李道玄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敖烈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城楼角落的阴影里,依旧是那身月白锦袍,纤尘不染。

他冰蓝色的眸子扫过城下喧嚣而充满生机的雪城,又瞥了一眼整装待发的苏定方队伍,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不知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

“对三太子而言是举手之劳,对城外数万生灵,却是再造之恩。”

李道玄转过身,郑重地向他抱拳一礼。

这并非客套。无论他出于何种目的,那些被救下的生命是真实的。

敖烈没有回应我的感谢,目光反而落在李道玄身上,带着审视:

“你倒是恢复得快。龙威所迫之后,还能每日催发土性术法。我以为你会坚持不住。”

他指的是半月前庭院内那次无声的威压较量。

李道玄笑了笑,活动了一下力量已经非人的手臂。

土属的“无限生长”特质在这段时间高强度的“戊土搬山诀”运用下,似乎被进一步激发。

每一次灵力枯竭后的恢复,都让身体对地脉之力的感应更敏锐一分,韧性也更强一分。

当然,这话没必要对敖烈说。

“托三太子的福,本王向来命硬,也习惯了当苦力。”

敖烈鼻腔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算是回应。

他目光再次投向城下,眉头却几不可察地微蹙了一下。

李道玄顺着敖烈的目光望去,只见雪城靠近城墙根的一片区域,景象格外引人注目。

一群衣衫褴褛但精神尚可的突厥妇孺,正围聚在一起。

人群中心,一个年轻的身影格外醒目。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着几处补丁的灰布僧衣,在这冰天雪地里显得单薄,却挺直如松。

正是奉旨前来协助救灾,并被李道玄委以“信仰疏导”重任的年轻僧人玄奘。

此刻的玄奘,并非在讲经说法。

他卷起了僧袍的袖子,露出略显清瘦却结实的小臂,正和几个突厥汉子一起,奋力挥舞着一把沉重的鹤嘴镐,在已经初步成型的冰窟区域边缘,挖掘一个新的坑穴。

坚硬的冻土在他的镐下迸溅出冰屑,汗水顺着他年轻而专注的侧脸滑下,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白气。

玄奘的动作并不像久经劳作的士卒那般熟练有力,却带着一种全然的投入和不屈的韧劲。

“用力要稳,顺着李将军松软过的土层往下,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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