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
敖丙话锋忽然一转，语气变得随意，仿佛只是顺口一提，目光却依旧锁着李道玄的反应。
“道友此番在人间行走，若有需我东海龙族相助之处，比如，清除某些不便人族明面出手的邪祟妖氛，或是探索某些深海遗迹，亦或需要些海中独有的灵材。
但请直言。吾力所能及之处，自当略尽绵薄之力。”
嗅觉敏锐的李道玄感觉到，这位敖丙看似慷慨地主动提出帮忙，实则还是在不动声色地刺探。
龙王敖广与人族大唐的秘约，具体涉及到哪些需要龙族在暗中配合的行动。
大唐自然要找的是敖广，而不是这位敖丙。
李道玄心中雪亮，敖丙这是在投石问路，想从自己口中探出更多细节。
他面上不动声色，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致谢笑容，拱手道：
“殿下高义，在下先行谢过。只是在下修为尚浅，在人间所为不过是些除魔卫道的微末小事，暂时还不敢劳烦龙宫大驾。若有需要，定当厚颜相求。”
他将自己的行动轻描淡写地归为“除魔卫道”和“微末小事”，既符合他筑基修士的身份，又巧妙地避开了敏感话题，滴水不漏。
敖丙眼中精光一闪，对李道玄这油盐不进、滑不溜手的回答似乎并不意外，反而更添几分兴趣。
他不再追问，指尖在腰间一抹，一枚小巧的物事飞向李道玄。
此物约莫拇指大小，形似一片微缩的龙鳞，通体玄青色，质地温润如玉。
倒是可以当个小挂件。
“此乃吾一片鳞甲所炼信物。持此物于东海之上，引动其中龙息，吾自会知晓。或可助道友一臂之力。”
这既是示好，也是一个更深层次的联结与观察窗口。
李道玄伸手接住那片微凉的玄青龙鳞，郑重收起，再次拱手：
“多谢殿下厚赠，在下铭记。”
敖丙不再多言，对李道玄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旁边沉默不语的敖烈，玄青身影便向远处而去。
敖烈看着敖丙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李道玄，清冷的龙瞳中闪过一丝复杂，最终只是淡淡道：“小心。”
说完，便也离去。
小心，小心谁，是炼丹，还是龙子，亦或是敖丙。
李道玄心思却如电转。
身前汐却是提醒李道玄：
“贵客还是速行为好，今日要见的砗老不喜迟到。”
李道玄点头，重新托住下沉木盒，确认汐能再行之后，继续向前。
最终穿过一道厚重、铭刻着镇压火元符文的玄铁大门，硫磺气息已经浓烈到让李道玄呼吸都为之一窒。
他们此刻已经到了一处掏空了海底山脉的腹部。
穹顶高悬，却隐没在蒸腾的暗红色热雾之中。
汐此刻也与李道玄告别，前路只能李道玄自己去走了。
她没有得到批准，只能到此地。
李道玄看她已经颇受不了周遭的高温，强行赠与其一颗龙族给的丹药过后，与其告别。
大门渐闭，李道玄回首见大殿中心，有一通体由深黑、鼎身布满星辰轨迹般暗银色纹路的大鼎。
鼎高逾三丈，三足深深插入下方一个巨大的、翻涌着粘稠暗红熔岩的池子中。
鼎腹浑圆如球，表面无数铭文如同活物般缓缓游动，散发出镇压一切、熔炼万物的恐怖威压。
整座大鼎安静地矗立在熔岩池上，如同沉睡的洪荒巨兽。
而在鼎旁，盘腿坐着一位垂垂老者。
矮胖身形，灰褐海藻长袍，须发皆白如深海雪藻，长眉垂落遮住半闭双眼。
最显眼的是他背后微微隆起的巨大甲壳，形似砗磲，覆盖着层层叠叠、如同古树年轮般的深褐色纹路。
他浑浊的目光，在鲛人形态的李道玄身上扫过，并未停留，直接落向李道玄手中托着的木盒之上。
李道玄很有眼见地将木盒打开，露出其中青灰色的死寂巨丹。
老者浑浊眼中，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了然波动。
“便是此物？”
砗老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礁石摩擦。
“是，有劳砗老。”
李道玄恭敬奉上残丹。
他佩戴的幻形贝在靠近这恐怖地火与巨鼎时，散发出的蜃气水精却是直接破灭，露出了李道玄的人族形象。
可那砗老却是全当没有看到，而是专注于眼前巨丹。
砗老枯树皮般的手掌隔空虚引，柔和力量托起青灰巨丹到了身前。
浮空摩挲着巨丹，御使其凌空旋动，砗老却是越看越是表情丰富。
“好重的怨煞，好深的残缺。倒是颇有挑战。人族小子，你很会选丹呐。”
砗老感慨一句。
李道玄也不知这是夸奖还是批评，也就只好行礼请砗老用心。
上一次这么无奈，还是他躺在病床之上，被医院注射了抗生素过敏抢救之时。
好在这次被炼的不是李道玄自己。
砗老细细以真元探看着这枚龙丹，口中感慨不断：
“丹成四千载，半会之数，终究逃不过灾劫。”
砗老初时低语，似在感慨修行之难，声音却又高亢。
“但又未必不能再补半会之缺，今日，便由老朽来补这会元之缺。”
枯瘦双手缓缓抬起，十指律动。
巨鼎表面暗银纹路骤然亮起，下方熔岩池咆哮出声，九条凝练如实质的暗红火蟒缠绕鼎足，狂暴为其注入热力。
山腹四壁之上，亮起纵横金线，将整个山腹切割为数百上千块方正。
随着砗老双臂挥舞，一块又一块方正向巨鼎所在横飞而来，在砗老身侧阵列。
一个又一个玉盒、晶瓶、宝材，从方正之中浮起。
这些方正竟然是存储炼丹材料的库房！
在李道玄的注视下，青灰残丹，被无形之力托举入了鼎中，消失不见。
数十个悬浮的玉盒、水晶瓶开启，流光溢彩的灵材被精准投入幽暗光球。
千载寒髓晶调和地火，百年海魂木弥补灵性，天河沉沙稳固结构。。。
一块又一块灵材在砗老意志之下分解、提纯、融合。
鼎身铭文光芒炽盛，其中内部孕育着剧变。
李道玄一侧看得忘神，体内水声都为之一静。
他全神贯注于砗老动作与玄渊鼎的磅礴，一站便是足足四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