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东海龙宫。
但这里也水汽遍布。
水就是李道玄的眼睛。
他能看到一切发生的,曾经发生的。
他看到了敖烈的低眉,也看到了敖广的蹙眉。
以及那声“竟然认主”惊异。
不为定海神珍的出现,不为李道玄的重伤。
有猫腻。
但李道玄选择静观其变。
“淮祸之力。”
场中鳐太医得了龙王命令,扁平的身躯微微震动,那层幽蓝电弧瞬间明亮了几分。
他的侧鳍如灵蛇一般探出,末端电火花轻轻点在李道玄模糊的身体的心脏位置。
“嗤”的一声轻响,青黑之气剧烈扭曲,如同被灼伤,但旋即更加凶戾地反扑,试图缠绕那触须。
“烈太子伤过此子?”
鳐太医敏锐察觉到了李道玄体内一丝异常灵气,声音如同电流摩擦,短促直接问道。
敖烈有些尴尬,短促说道:
“尝试治疗了下。”
鳐太医诧异地回头看了下敖烈,淡淡说道:
“这疗法有些凶猛。”
敖烈沉默,权当没听到。
“六转回春散。”
鳐太医不再理会敖烈,专心治疗。
旁边早有准备的蛰药师立刻伸出一根触手,递上一个寒气四溢的白玉匣。
匣盖开启,浓郁的生命精气混合着药香散开。
鳐太医卷起一粒龙眼大小、通体碧绿的丹丸,动作稳定迅捷,送入李道玄口中。
丹丸入口即化,磅礴温和的暖流涌向四肢百骸。
神志异常清醒的李道玄能够清晰感受到,暖流所过之处,剧痛稍缓,心口那微弱的心火也开始逐渐明亮跳动。
然而,好景不长。
李道玄伤口处的青黑淮祸之气,如同被激怒的毒蛇,侵蚀速度陡然加快。
“寒髓定魂!调和冲突!”
蛰药师那缥缈空灵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来自深海的海螺回响。
她纤细的半透明触手探出,其中一条触手末端卷着一根特制的寒玉针,针尖蘸取了另一条触手升起的玄冰小瓶,谨慎地沾了一滴瓶中凝脂状的幽蓝“玄冰玉髓”。
动作轻柔而精准,如同人间绣娘穿针引线。
下一刻,寒玉针稳稳点向李道玄眉心。
“不能动。”
莫大的危险让李道玄忍不住想要反抗,但是终究是被他的理智所压住。
他的「水君」天赋告诉他,刺来的液滴是好宝贝。
而在针尖不断靠近李道玄皮肤的过程,蛰药师那双变幻光芒的漩涡眼眸,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李道玄那张因剧痛和失血而惨白的人族面孔。
她动作没有丝毫停滞,寒玉针精准落下。
“呃。”
一声闷哼被李道玄强行压灭在喉咙深处。
有极致的冰寒,贯穿了他的天灵。
一层冰晶包裹住他的确有些残破的神魂核心。
更关键的是,这股极寒之力如同无形的冰网,强势笼罩向伤口处暴动的青黑淮祸之气,使其侵蚀速度骤然减缓。
鳐太医周身电弧稳定闪烁,一条侧鳍续搭在李道玄腕脉,冷静地感应着药力与淮祸之力在体内冲突的战场。
良久,轻浮身躯赞叹道:
“冲突缓解,蛰母你对人族经脉倒是熟悉。”
蛰药师维持着施针的姿态,淡紫透明的身躯微微起伏,声音依旧空灵,用一种陈述千年往事的平淡口吻说道:
“人族躯体经络,吾自熟稔。
千载之前,东海之滨,越国神人生食吾挚友‘霞’于晷冕之上。
吾寻其村落十三载,终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那最后八个字,轻飘飘的,却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寒意,让殿内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分。
她并未详述何为“彼之道”,但在座的所有人都明白:
这对人族经脉的熟悉,源自她的仇恨与解剖。
敖广将蛰药师那冰冷的话语听在耳中,面上不动分毫。
龙族与人族结盟,是利益所需。
但这浩瀚东海之下,沉积着太多两族间的血债与怨憎。
此刻,他只看重结果。
“既已稳定,立刻移入蕴灵玄水阵。”
敖广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鳐太医、蛰药师全力施为,龙宫秘库灵药任取。
龙宫禁卫,轮值守护,擅近者杀无赦!速去!”
“谨遵法旨!”
殿角侍立、身披玄甲、气息彪悍却也小了身形的夜叉统领轰然应诺,声如闷雷。
他大手一挥,四名魁梧健硕、手持分水钢叉的夜叉禁卫立刻上前,动作迅捷而小心地抬起李道玄身下的琉璃地面。
那地面竟如同活板般分离托起。
鳐太医、蛰药师紧随左右。
鳐太医的侧鳍依旧搭在李道玄腕脉,幽蓝电弧稳定跳跃,为其提供电疗;
蛰药师飘然悬浮跟随,维持着寒玉针点于李道玄眉心的姿态,那滴幽蓝的玄冰玉髓正缓慢而持续地释放着冻结神魂与压制淮祸的寒意。
一行水族配合默契,如同一个移动的精密法阵。
在夜叉禁卫的护卫下,无声而迅疾地退向殿后通往静室深处的幽深通道。
不得不说,龙族的疗养水平的确是当世前列。
蕴灵玄水阵中,李道玄又被迫休息了一日,终究是“苏醒”了过来。
没办法,数种灵药下肚,不仅身躯已经基本完好,修为都从筑基初期迈入了筑基中期。
水到渠成,毫无凝滞。
只是身体愈好,修为愈高,李道玄能听到的体内体外水声愈杂愈响。
折磨得他不得不苏醒,寻求治疗。
“你说你能听到体内有不知道来源的噪音,一直在脑子里响?”
李道玄没有选择彻底隐瞒这部分感受,但他又不得不进行调整。
毕竟骗医生就是在骗自己。
一身电鳐模样的鳐太医在李道玄一旁沉浮,有些疑惑,又切脉许久,这才有些迟疑地说道:
“像是某种‘道染’,非常罕见,可能是「淮祸」导致。”
满脑子都是声音的李道玄捕捉到了一个新词,趁大家都还客气,赶紧请教。
鳐太医也没有遮掩,坦然说道:
“吾记得人族有句俗语,叫‘朝闻道,夕死可矣’。
闻了悟不透彻的道,却有所悟,又不能为所控,反而会影响自身。
便是‘道染’。”
“嗯,似乎是一种诅咒?”
李道玄尝试理解,却被鳐太医反驳。
“不,是一种垂青,只不过是一种生命无法承受的垂青罢了。”
李道玄似懂非懂。
但理解上大体意思就是他步子迈得太大了。
得了「水君」天赋,却没有那个实力驾驭。
李道玄从不吝啬于请教。
“那有何治疗的方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