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九纹龙的躯体重重砸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也砸在徐玄桢的心头。
旋即,杨戬,胡灵明,曼倩,以及一众北海龙族,悉数被释放出来。
众人甫一现身,皆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景象
那位神通广大、挥手间便能将他们尽数擒拿的强者,竟已气息全无,成了一具冰冷尸身?
“兄长,方才发生了何事?”
杨戬最先反应过来,快步上前,目光却警惕地扫视四周。
他下意识地认为,必有高人暗中出手,斩杀了此獠。
徐玄桢缓缓摇头,目光凝在九纹龙的尸体上,眉头紧锁。
他被算计了。
还是人家给出了答案,他仍是算错答案的那种算计。
正如九纹龙自己所言,他要用自己的命,为儿子铺一条路。
无论徐玄桢应允与否,这份以性命铸就的“投名状”,他已强行塞了过来。
龙宫被毁,上万水族殒命,如此泼天大祸,北海龙族必定要上奏天庭。
届时,斩杀罪魁祸首的这份“功劳”,他想不要,也会不容分说地落在他头上。
念及此处,徐玄桢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这九纹龙,不愧是活了无数岁月的老怪物,心思深沉如海。
即便事先坦陈了意图,自己依旧在不知不觉中,被他引导着,走到了他预设的结局。
“兄长,他身上有东西。”
胡灵明眼尖,瞧见九纹龙胸前衣物鼓囊,伸手探去,摸出一个白布包裹。
打开一看,内里是一本残破书卷与一枚温润玉佩。
胡灵明本想翻阅,旋即又觉得不妥,嘿嘿一笑,连忙递给徐玄桢:
“还是兄长定夺。”
徐玄桢接过,快速翻阅那残卷,面色渐沉。随即掌心法力微吐,残卷瞬间震为齑粉。他将玉佩收起,对众人道:
“此乃邪修功法,留之害人,已毁去。如今元凶伏诛,不知龙王可还有疑虑?”
北海龙王敖顺面露苦笑,连连摆手:
“不敢不敢,全赖上仙力挽狂澜。只是.....只是北海经此一劫,百废待兴,一时间,实在拿不出像样的谢礼,还望上仙海涵。”
见敖顺眉宇间似有隐忧,徐玄桢耐着性子,将九纹龙的真实图谋与自身缺陷简述一遍。
敖顺听罢,心中最后一丝埋怨也烟消云散。
他原本还以为是因为徐玄桢等人斩杀那岛上五妖,才引来这场无妄之灾。
如今方知,即便没有徐玄桢,那九纹龙为了其子,迟早也会拿北海开刀。
若把前来营救的换做他人,没有敖璃这一层关系,北海龙宫恐怕还要被狠狠勒索一番。
徐玄桢环顾周遭断壁残垣,无心久留,遂道:
“既然此间事了,我等便告辞了。”
敖顺本欲挽留款待,以尽地主之谊,可目光所及皆是一片狼藉,只得无奈拱手:
“小龙恭送上仙。”
方才在袖中天地,他已从女儿敖璃处听闻了万宝山力抗四大天王的事迹,对徐玄桢一行人更是敬畏有加,不敢有丝毫怠慢。
一旁,敖璃却拉着龙母的胳膊,面露犹豫,似有留下之意。
龙母见状,连忙将她的手推开,轻轻推向徐玄桢方向:
“快去跟上,你一个女儿家,留在此处也帮不上忙。追随几位上仙,好歹.....好歹能端茶递水,聆听教诲。”
端茶倒水?
敖璃幽怨地瞥了母亲一眼,这话说的,仿佛她的地位瞬间与那周水水持平了。
心中虽有小不满,脚步却已诚实地迈开,快步跟上了队伍。
“徒儿,那九纹龙你且带走,放在你洞天内即可。至于那九头虫,你领回去将其养大成人,教些保命本事,日后便由他去吧.....”
还未走几步,一道声音自徐玄桢脑海中蓦地响起。
他神色一怔,随后默不作声的意念驱动紫金葫芦,将不远处的九纹龙收了进去,继续往前走去。
众人离了北海龙宫,并未径直返回万宝山,而是依照徐玄桢之意,一路向北疾行。
越往北去,海面愈发沉寂,终被无垠的皑皑白雪覆盖,天地间唯余一片纯白。
直至一座孤岛轮廓出现在视野中,众人才随徐玄桢按下云头。
岛屿几乎被厚厚的冰层与积雪彻底吞噬,唯有几处嶙峋的黑色礁石倔强地刺破雪白,为这死寂之地添上几分苍凉。
“兄长,这世上竟还有这等鸟不拉屎的绝地?”
胡灵明望着下方毫无生机的景象,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紧紧跟在他身旁的敖璃,却是舒展了一下身体,深吸一口凛冽寒气,面露惬意之色。这极寒环境,于她而言,反倒颇为自在。
“你们在此稍候,我下去探查一番。”徐玄桢吩咐一句,便独自落向岛屿。
此地,正是玉佩上的标记所示之处。若信息无误,九纹龙那儿子,便藏身于此。
徐玄桢绕着岛屿低空巡视一周,最终在一处极为隐蔽的冰洞前落下。
脚刚沾地,一个稚嫩的身影便从洞内欢快地跑了出来。
“爹爹!你回来啦!”
那是个约莫四五岁的幼童,小脸冻得微红,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惊喜。
待看清来人并非父亲,他立刻警觉地后退两步,声音带着怯意:
“你.....你是谁?怎么会来这里?”
徐玄桢凝视着眼前这双不染尘埃的清澈眼眸,语气平和:
“你是九纹龙的儿子?”
“你认得我爹爹?”
男孩听闻父亲名号,戒备稍减,不再后退,只是眨巴着眼睛,好奇地打量徐玄桢。
“是你爹爹让我来看你的。”徐玄桢从怀中取出几枚灵果递过去:
“一个人在这里,有吃的吗?”
这些灵果虽不及火枣能延寿百年,却也产自他的洞天福地,蕴藏灵气。
自那滴甘露融入灵泉后,洞天内灵气复苏,此类灵果已不罕见。
男孩看着那色泽诱人、灵气氤氲的果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却并未伸手去接,小声道:
“爹爹给我准备了肉干,他不在的时候,我吃肉干。”
徐玄桢走上前,将灵果塞进他冰凉的小手里:“带我去看看。”
男孩握着温润的灵果,这才点了点头,仿佛为自己找到了接纳陌生人的理由:
“你是爹爹的朋友吗?如果是朋友,可以进来。”
说罢,他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灵果,一边咀嚼着,一边转身引路。
洞府不大,四壁却立着好几个书架,上面密密麻麻堆满了竹简与书籍,透着一股与幼童极不相称的古旧气息。
角落的木架上,稀稀拉拉挂着十几条干硬的肉条,这便是他口中的“肉干”。
徐玄桢心中暗叹,这九纹龙当真是狠人,若他不来,这孩子怕是撑不了几日。
他看向男孩,缓声道:“你父亲去了很远的地方,暂时回不来。你.....愿意跟我走吗?”
闻言,男孩咀嚼的动作猛地停住,小脑袋深深埋下,不再看徐玄桢。
寂静的冰洞里,只听见细微的、压抑的抽泣声,一滴滴水珠落在冰面上,溅开小小的湿痕。
徐玄桢默然,将手轻轻放在男孩头顶,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声音放缓了些:
“我住的地方,很暖和。有开不完的花,长不完的草,这样的果子,也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