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吃饭的时候,陈秀拿出两个馒头,一点菜和肉,还有一个鸡蛋。
秦自在大概刚刚醒酒,抱怨地坐到陈秀身边:“张妄这小子,把我当撒野对象了!”
话语中,仍有些火大。
陈秀想了想:“大概年纪还小,喜欢摆谱。”
秦自在冷笑一声:“分明是又得了许家资助,前途更难限量,打算在我们身上找存在感。”
“方才,我若是顶撞两句,他定要把自己被豪门看重之事,当众宣扬一遍。”
“估计是以前穷怕了,如今小人得志,在小爷面前找起存在感了!”
许家,内城大家,虽不像程家那般,位列四大家,但也底蕴不俗。
能得两家看重,看来这张妄的确有狂的资本。
陈秀吃完东西,便利索地开始练武了。
秦自在估计是被陈秀的意志有所感染,一直摆烂的心有些骚动。
他吃了午餐,也跟着练了一阵拳,大约傍晚时分,又累得失去斗志。
这段时间,作息规律,生活稳定。
陈秀来往于家中,拳院,巡值三地,慢慢继续武功,习练碎影法门。
拳院里又多了几个新面孔,都是些十五六岁的少年,脸上带着对未来的憧憬,练功格外卖力。
晚上,他们还会拉着陈秀去街边的小摊,喝两碗浊酒,吃一盘炒杂碎,畅想着练成明劲后的风光。
陈秀只是听着,偶尔附和两句。
日子一天天过去。
转眼,便是三个月。
初冬的清晨,寒气逼人。
陈秀在院中缓缓收功,一道残影在他身后缓缓消散。
碎影,圆满。
瞬息而发,眨眼便至,爆发极快,几乎无声。
此招精妙,乃是丹劲之招,即便被他以明劲施展,恐怕便是暗劲也能耍得团团转。
他只觉神清气爽,浑身充满了力量。
目光扫过练武场,他忽然发现,场上空旷了不少。
那几个曾经意气风发的新人,都不见了。
练武场的角落里,只剩下几件被遗忘的破旧衣物,在寒风中微微摆动。
孙磊替新人收拾好行装,萧瑟地喊了句:“不来了,以后都不来了......”
看得另一些苦苦坚持的弟子,心里沉重,若是自己也练不出明劲,恐怕也是一样下场。
灰溜溜地退出,在某个角落腐烂,风干,消亡。
此后,又有几个新人到来。
陈秀目光扫过,心里却是多了一分淡漠。
武道之途,热闹只是偶尔,孤独才是常态。
习惯孤独,享受孤独,方才心念通达,不至于堵塞,形成心病。
......
又是一次巡值。
县衙的铜锣在清晨的薄雾里敲了三响,声音沉闷。
于班头把陈秀三人叫到跟前,脸色算不上好。
“都听着。”
他粗壮的手指敲了敲桌子。
“黄巾贼党最近闹得凶,上面有令,善县之内,恐有内应。从今天起,你们挨家挨户地给我搜,但凡有私藏黄巾旗帜、文书的,一律拿下!”
如今为这黄巾之事,闹得忒凶,便是这嘉兴府内,亦有流言。
如今,九州之地,已经展开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反黄巾行动,非要剿清黄巾内应不可。
话说天公将军起义之后,各地有军民响应,目的却不尽相同,善恶中人皆以此为名,恼了那位天子陛下,真以为到处有人造反。
因人手不够,便是巡值差役,也捉来用。
朱明那张肥肉堆叠的脸上,立刻挤出谄媚的笑。
“班头放心,保证办得妥妥当当!”
他一边说着,一边给旁边的陈秀和徐白芷使了个眼色。
不多时,三人佩刀着甲,齐齐出门,朝着巡值区域而去。
除三人之外,另有十名官兵,紧紧跟随。
巡值的破锣一敲,朱明就露出了獠牙。
所谓的搜查黄巾,转眼就成了他敛财的由头。
一行三人走在青鱼坊市,街上混杂着鱼腥和早点的香气。
遇到挂着金字招牌的绸缎庄,朱明只是背着手晃悠过去,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可一走到寻常百姓的铺子门口,他立刻换了副嘴脸。
“开门!官府搜查黄巾乱党!”
他一脚踹在一家米铺的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掌柜的是个干瘦老头,吓得连滚带爬地跑出来。
“官爷,官爷,小老儿本分生意人,哪敢跟反贼有牵连啊!”
朱明用刀鞘拍了拍柜台,皮笑肉不笑。
“有没有,搜了才知道。不过嘛……这搜查耗时耗力,兄弟们也辛苦。”
他伸出三根肥硕的手指。
老掌柜脸色煞白,哆哆嗦嗦地从钱匣子里数出三百文钱,双手奉上。
朱明嫌恶地用两根指头捏过铜钱,丢进怀里,这才大手一挥。
“行了,下一家!”
徐白芷跟在后面,一张白净的脸气得通红,拳头捏得死死的,却一个字也不敢说。
路过一家被敲诈的包子铺,一个妇人抱着孩子跪在地上,哭得声泪俱下。
“官爷,真没钱了,您高抬贵手,这都是孩子的救命钱啊!”
朱明被哭得心烦,一脚踹翻了蒸笼。
“直娘贼!官府办事,还敢哭穷!”
热腾腾的包子滚了一地,沾满了泥灰。
妇人的哭声变成了绝望的哀嚎。
徐白芷咬着牙,别过了头。
陈秀面无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
他本疑惑这朱明岂会如此好心,替上面办事?
原来是假借威风,以权谋私!
而且,遇到那些惹不起的铺子,便装作没看见,专专找那些勉强糊口的小铺子。
少则几百钱,多则五六贯,几乎是小门小户数月的生活费了。
陈秀和徐白芷跟在后面,沉默得一言不发。
朱明也懒得理会,这二人于他而言,不过摆设。
便是去班头那里,告自己一状,又有何用?
一行人晃晃悠悠,很快就到了街中。
老陈家的大通铺,门脸不大,在周围一众店铺里毫不起眼。
周氏正在门口整理布料,看到三人过来,先是欣喜,扫过朱明的横肉凶脸,下意识有些胆怯。
“可是巡值的朱队长……”
朱明拿眼角瞥了她一下,径直走了进去,目光在货架上逡巡,像是在估价。
陈秀扫过周氏一眼,沉默片刻,上前一步,躬身道:“朱队长,这是家里二婶的铺子……”
“你家铺子?”
朱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转过身来,用刀鞘戳着陈秀的胸口。
“你家铺子就不用查了?你家铺子就比别人金贵?”
他声音陡然拔高,唾沫星子都快喷到陈秀脸上。
“官家搜查拿些东西,吃拿卡要,天经地义!怎么,到你家就得两袖清风?就你家事多,你算个什么东西!”
陈秀沉默不语,心里蓦然起了一团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