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山占地极广，四周环绕着诸多大小城镇。
此刻，通往西北方向镇远城的官道上，尘土微扬。
一队人马正浩浩荡荡地行进。
队伍前方，两匹高头大马并行。
左侧黄彪骏马上，坐着一位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年，丰神俊朗，眉宇间带着几分傲气，周身凌厉的气息毫不掩饰，如此年纪，竟已是五品高手！
他袖口以金线绣着一个醒目的“万”字，身上所穿甲胄也非凡品，乃是凡品上级的宝甲。
另一头大马上，是紫袍老者，身形干瘦，背上斜插着一柄造型奇特的三尖两刃刀。
气息沉稳如山岳，举手投足间尽管刻意收敛，却仍难掩那股属于六品大宗师的雄浑内力波动，目光开阖间精光隐现。
老者捋着胡须，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声音洪亮：
“少爷，此次黑风山之行，咱们万药阁可谓收获颇丰啊！五十年份以上的药草不下十株，竟还寻得两株百年黄精，实属难得！如此一来，供给神兵门的年度供奉，此番便能凑齐大半了！”
少年闻言，脸上亦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是啊，孙长老。谁能想到，这黑风山深处竟出了位神秘高人，专挑那些盘踞多年的百年兽王下手，而且皆是干净利落的一击毙命，还都劈开了兽王头颅。
那些兽王，历来是我们采药的最大阻碍，尤其近些年愈发厉害，甚至不断扩张领地，压缩我们的采药范围。
此番被侠士尽数剪除，倒是便宜了我们。”他顿了顿，继续道，“我已传信父亲，想必阁内增派的人手已在路上，或许很快便能与我们汇合。”
孙长老眼中精光一闪，沉吟道：“不知其他势力是否也察觉到了兽王大规模消失的异常。这些药草需尽快押送回阁。待交割完毕，老夫恐怕还需随大队人马再入黑风山。”
少年郑重点头：“兽王既除，各方势力必定闻风而动，黑风山很快便会人满为患。难免会有宵小之辈浑水摸鱼，铤而走险，行那杀人越货的勾当。届时，还要多多劳烦孙长老了。”
孙长老面色一正，肃然道：“少爷言重了。若非当年阁主拼死相救，老夫早已成了山中异兽的腹中血食。为万药阁效力，万死不辞！”
少年忙道：“是万鹏失言了，孙长老切勿介怀。”
为缓解稍显凝滞的气氛，万鹏转而好奇地问道：“孙长老，依您看，那扫荡兽王之人，实力究竟到了何种地步？那些兽王连反抗的迹象都没有，好似毫无察觉般被一击毙命…纵使是凭借秘法偷袭，恐怕也极难做到吧？此人境界…”
孙长老面色凝重，沉吟片刻方道：“此人轻功必定卓绝，来去无踪，不留半点痕迹。出手更是狠辣果决，力求一击必杀，看似简单，实则蕴含极致的威力与控制。观其手段，恐怕…其内力已臻至传说中的先天之境，返璞归真，非我等所能揣度了。”
万鹏神色骤然激动起来，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先天境界？我以为那只是典籍中的传说！孙长老，您的意思是，传功阁中那些关于先天的记载，并非杜撰？”
孙长老苦笑摇头：“少爷，传功阁所载，自然皆为真实。只是此等境界，已非普通武者所能理解。传说踏入先天，周身内力会发生本质的蜕变，其行功运气之法，远非我等现今认知的武道范畴了。”
万鹏迫不及待地追问：“那如何才能修炼至先天境界？我翻遍传功阁秘本，其中多是描述先天之威能，却并无具体修炼法门的记载啊？”
孙长老无奈道：“少爷，老夫对六品大宗师及以下的武道修炼，尚可说是如数家珍。但再往上…恐怕唯有少爷亲自去请教阁主了。还是先返回万药阁，处理药草之事才是正经，至于先天武学境界，后续慢慢收集资料就是。”
万鹏点了点头，冲身后护卫队喊道：“保持警戒，全速前景！”
接着习惯性扬鞭轻抽坐下黄彪骏马，当先开路。
“驾！”
骏马吃痛，长嘶一声，四蹄翻腾，激起一阵烟尘，加速向前冲去。
恰在此时，官道拐弯处，一道身影踉跄出现。
此人衣衫褴褛，满面风尘，背着一个硕大的药篓，步履蹒跚，额头上布满汗珠，混合着尘土在脸上划出数道泥痕，几乎辨不清本来面目。
似乎体力透支，走得颇为艰难。
万鹏急忙勒紧缰绳。
“吁——！”
骏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险之又险地在撞上那人前停住。
后方孙长老以为有变，立刻催马赶上。
只见那背着药篓之人似乎受惊不小，加之本就虚弱，竟腿一软，跌坐在了官道上。
这人，自然便是改换路线，决定前往镇远城的沈林。
他仔细思量后，并未选择危机四伏的小道，而是走上了相对安全的官道。
管道多是成群结队的商旅和采药、采矿队伍，大多配有精锐护卫，其中不乏由六品武者领队，至少也有多名五品巅峰武者压阵。
这些人，往往毫不掩饰地释放强横气息，以此震慑暗中窥伺的巨兽与山匪。
沈林深知，在六品大宗师的眼皮子底下施展《敛息术》，不仅徒劳，反而显得欲盖弥彰，容易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和猜疑，故而并未刻意隐藏四品高级的修为。
方才隐约听到“采药”、“万药阁”、“神兵门”等字眼，不由心念电转，觉得机会或许来了。
这才故意放慢脚步，制造了这场“意外”。
此刻，他眼见马队停下，立刻做出惊慌状，手忙脚乱地将身后的药篓往更隐蔽处藏了藏，眼神躲闪，挣扎着站起身。
退到路边，连连拱手示意：“在下一时不慎，冲撞了各位万药阁的高人，罪过罪过，诸位请先行。”
药篓中那几株药材，只匆匆一瞥，却逃不过万鹏锐利的眼睛。
万鹏看得分明，那篓中至少有不下三株年份恐怕超过三十年的血参，一截粗如儿臂、色泽暗红近黑的龙血藤，观其形态，年份怕是直达五十年！
此外，还有几种连他一时都叫不出名字的药草，但观其形态色泽，药性充沛，年份显然也绝不低。
孙长老与万鹏交换了一个眼神，微微点头，随即驱马靠近两步，脸上堆起和蔼的笑容，率先开口道：
“这位小兄弟，没伤着你吧？是我等马快，惊扰了小兄弟。”
沈林面上依旧带着几分惶恐，连连摆手，语气恭敬：“不敢不敢，老丈言重了。是在下莽撞，冲撞了万药阁车队。久闻万药阁大名，今日得见，实乃幸事。”
孙长老眼中精光微闪，语气愈发温和：“哦？小兄弟也知道我们万药阁？”
沈林拱手答道：“实不相瞒，在下乃青云门百草堂采药司弟子，平日受宗门派遣，常往来于黑风山采药。
采集任务所需之余，偶尔也会寻到些其他珍贵药草，通常都会顺道出售给万药阁，贵阁信誉卓著，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孙长老与万鹏闻言，再次对视一眼，眼中疑虑稍减。
孙长老捋须笑道：“原来是小兄弟是青云门高徒，失敬失敬。不知此次…可有什么药草出售给万药阁？我万药阁价格向来公道，绝不会让小兄弟吃亏。”
沈林脸上适时的露出几分犹豫和挣扎，他下意识地又护了护身后的药篓，眼神游移，吞吞吐吐道：
“这个…多谢老丈好意。只是…只是此次采集的药草，大多是为完成师门交代的任务，实在…实在不便出售。”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余光悄悄打量孙长老和万鹏的神色，一副既怕得罪人，又舍不得药草，更不敢违背师命的模样。
孙长老哈哈一笑，语气更加缓和：
“小兄弟不必紧张。我万药阁做生意，向来讲究你情我愿，绝不强求。既然小兄弟师门任务要紧，老夫自然理解。”他话锋一转，目光再次扫过那药篓，“不过，若小兄弟有富余的，或者并非任务明确指定的药草，不妨拿出来看看？价格方面，必让小兄弟满意。”
沈林故作沉吟片刻，这才小心翼翼地将药篓放下，从中翻拣起来。
药草并不多，但年份普遍不低。
沈林将龙血藤抓在手里，还有一块二十年份的血参，面露难色道：
“老丈，这两株药草是内门炼丹房点名要的，实在不敢擅动。
其余这些…若贵阁看得上，倒是可以商量。”
万鹏在一旁看着，眼中闪过一抹满意之色。
孙长老仔细查验了沈林拿出的药草，报出了一个颇为丰厚的价格。
沈林忙不迭地点头：“多谢老丈！多谢老丈！万药阁果然名不虚传！”
交易顺利完成，沈林将得到的银票小心收好。
看了看庞大的车队，又看了看前方漫长的官道，脸上适时地露出几分疲惫和对安全的担忧。
对着孙长老和万鹏拱手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能否…让我随你们的车队同行一段？只需到前方镇远城即可。这黑风山近来也不太平，独自一人实在有些…”
说着，又主动将刚才交易得到的银票掏出几张，作势要递回：“若是方便，这车马费用，在下愿从药款中扣除…”
万鹏见他还算识趣，加之刚才交易让利，心情不错，便挥了挥手，爽快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我万药阁车队还不差你一人一马的位置。这些银票你收好，跟着便是。”
沈林脸上顿时堆满感激涕零的笑容，连连道谢：“多谢万少爷！多谢孙长老！”
一行人继续朝着镇远城方向行进。
途中，孙长老似是无意地提起话头，看似闲聊般对沈林说道：“沈小兄弟年纪轻轻，便有四品高级的修为，还敢深入黑风山采药，并且能采到如此多上年份的珍贵药草，当真是难得啊。”
沈林心中一凛，察觉对方话中有话，不敢轻易接茬，只是谦逊地笑了笑，含糊道：“孙长老过奖了，不过是运气好些罢了。”
孙长老眼中精芒微闪，不再绕圈子，直接问道：
“恐怕不全是运气吧？老夫听说，近来黑风山深处，有位神秘高手在猎杀兽王。
许多横行此地近百年的强大兽王，都被其一击毙命。
此人行为颇为奇特，似乎并非为了夺取兽王身上的材料，倒像是…只为将其头颅劈开查验。
如今，不少人都跟在此人身后，进入那些以往被视为禁区的兽王领地，捡现成的便宜，采摘其中生长的珍稀药草。”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沈林，“沈小兄弟此次收获颇丰，莫非…也是借此东风？”
猎杀兽王？
劈开头颅？
沈林的思绪瞬间飘远，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清冷绝尘的青色身影。
难道…真的是她？
...
队伍沿着官道前行不过数里，前方尘土扬起，一队人马疾驰而来。
这队人约三十余众，装束统一，气息凌厉。
为首的黑袍老者眼神锐利，周身散发的威压赫然是六品宗师，身后跟着七名五品高手，其余皆是四品巅峰。
他们行色匆匆，目光如刀锋般扫视四周。
万鹏瞳孔一缩：“神兵门？这般阵仗进山，莫非出了大事？”
孙长老眉头紧锁，面色凝重。
沈林在看到那熟悉的服饰时，心脏骤停。
这些人与追踪楚雪凝的人穿着无二，原来这些人来自神兵门。
他立即低头假装整理药篓，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心中疯狂祈祷不要被注意到。
然而神兵门队伍在接近时骤然停下，黑袍老者一挥手，数名武者立即策马上前形成合围之势。
万鹏连忙下马行礼：“晚辈万鹏，见过赫连大长老！”
孙长老紧随其后躬身：“不知大长老亲至，有失远迎。”
赫连大长老微微颔首，目光如电扫过车队：“我等追踪一名青衣女子，年约二八，有伤。可曾见过？”
万鹏恭敬回禀：“一路并未见过此人。”
“查验。”赫连大长老语气不容置疑。
神兵门武者立即散开盘查。
沈林缩在队伍中段，低头攥紧药篓背带，后背渗出冷汗。
一名五品武者走到他面前，厉声问：“你，可见过青衣女子？”
沈林表现出惶恐神色，声音发颤：“回大人，小人是青云门采药弟子，刚从山里出来，没、没看见什么女子。”他下意识侧身想藏住药篓，手指不停搓着衣角。
武者皱眉打量这个“怂包”弟子，见他修为普通、衣衫破旧，与目标形象相去甚远，便只例行询问，并未深究。
沈林就挑采药的部分说，这的确是他的主要日常，可谓对答如流。
对方冷哼离去。
沈林直到对方走远才悄悄松气，后背已湿透。
神兵门盘问无果，赫连大长老当即率众疾驰入山。
万鹏与孙长老对视一眼，面色凝重。
“速速回城！”孙长老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