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帝君之处出来之时,已将近黄昏。
金乌隐于半山半雾间,似一个硕大红盘悬挂静缓海面。
红霞映照,将悟空的脸映得赤红。
陈磊指了指那兜仙果:“二弟,且与为兄送回九老处。”
悟空不置可否。
伸手摸索出一桃,哈一口尘,在官服上擦一擦,吧唧吧唧吃起来。
吃了几口,蹦得满脸汁水,又信手一丢,摸出一梨,梆梆两口。
陈磊摇摇头,率先朝着瀛洲仙岛踏空而去。
只听咻地一声,一道黑影极速在身旁翻腾而过,转眼便就落到了岛上。
陈磊不敢再缓行,急唤出大戟,往前一掷。
龙吟呼啸,眨眼便到了瀛洲仙岛。
刚到近处,接着就听到了。
“快收!快收!那泼猴又来也!”
“老头,那些老儿你躲什么......且给老孙看看,藏了甚么宝贝!”
“泼猴!你又来此作甚?”
“莫慌,莫慌,我家老哥哥与老孙登临宝山,将仙果送还回来。”
“哦~陈道友也来了?”
沙沙!
松柏之下,窸窸窣窣声响。
很快走出九个老儿,相迎上来,纷纷拱手道:“不知道友来此,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陈磊奉手上前,一一见过,笑道:“我二弟莽撞,搅了九老仙会,又抢了仙果,着实失礼。小可专地带他前来,登门赔罪!”
“哪里哪里,请入亭间入座。”
九老作出请的手势。
到了山亭之中,见那悟空端坐石凳上翘着个脚,等人到齐,他轱辘一下起身,将那衣兜一撩,剩几个小桃,两个交梨滚到玉蝶上。
那交梨上还留着两个各咬一边的牙印。
好家伙!
来时一兜,就这两三步路,连吃带丢去了大半兜。
悟空尚且大言不惭,嚷嚷道:“了账!了账!老孙不欠你们的。”
陈磊脸都黑了。
好在那九老并未在意,奉请道:“道友且坐!”
转即又从袖口搬出一碟碟仙果、仙草,一盏盏玉露琼浆,摆在石桌上。
悟空看得眼热,伸手就要将那琉璃壶端来。
被眼疾手快的陈磊一把打掉。
瞪了他一眼,瞬间老实了,规规矩矩坐着。
“道友初到荒岛,没有甚么好物奉请,就些个交梨火枣还是岛中盛产,还望莫要嫌弃!”
说着就请陈磊入座,端起琼浆玉酒给他与悟空一人倒了一杯。
陈磊执起面前色泽乳白,灵气凝散成雾的玉液,敬向九老:“请!”
“请!”
暮风撩拨枝叶沙沙作响,上空盘旋鹤鹮收翅归巢。
石亭之中,一片其乐融融。
陈磊将杯盏玉液一口入腹,百样果百种花汇聚咽喉。
暖流自廉泉倒入百会,进而流淌到檀中,充盈气海,灌满全身。
自南天门出来,一路连番消耗的法力快速增补,连带倦乏一扫而空。
极度舒适感,令陈磊忍不住多饮了几杯。
仙酿为基,仙果为辅,高论作伴,这场欢畅酒会一直持续到半夜。
“道友另辟己道,实乃九天十地独此一例呀!”
“过奖!过奖!”
“不知道友今岁寿何?”
“人间计数,七十有三矣!”
嘶!
夜幕下的山亭,响起此起彼伏吸气声。
山风拂过,拨弄烛火噗噗作响,忽明忽暗烛光将九张脸定格在震惊中。
“百年不过眨眼间,道友以七十三寿龄便能行开天辟地之壮举,实在是先天圣人亦不为过也!”
“不知道友,是何门出身,哪位高仙之徒?”
山风停歇,烛火直直挺立,九张橘红色的脸死死盯住一处。
陈磊瞬间有一种裸身人前的被窥视感。
霎时间,酒醒了大半。
他连忙绷紧神经,收聚法力刹那,异样感一瞬即逝。
陈磊轻声笑道:“小道乃野派,太乙玄门出身,无有师门!”
“哦~是么?”
九老笑了笑道:“道友意思,你之一身法力,乃至天地感悟,在无有师门指引下,皆系于自身所感所悟?”
陈磊莞尔一笑:“是也!”
场面气氛霎时被冰封。
悟空半醉半醒,嗔怒道:“你们这些个老儿,甚是多嘴多舌。怎地?看不起我家老哥哥?”
话音刚落。
蓦地。
夜风重新钻入山亭,烛火继而摇曳。
九老忽地齐声笑道:“不敢!不敢!是老儿多嘴了。”
陈磊嘴上笑称:“无碍,无碍!”实则心里已有了退意。
他寻了个借口,称还需到蓬莱三仙处寻访旧友,不便多留,遂就领着悟空告辞离去。
九老亲自送到亭外,又招仙鹤衔来仙果、瑶草拢作一包,以作赠礼送离。
......
陈磊漫步夜空。
悟空挎着个包囊,嘻嘻笑笑跟在后头。
“老哥哥甚妙也!俺们兄弟吃了他的,还带拧着走。”
“二弟!”
一声轻轻呼喊。
“且须记牢,向后若有他人问询师门之处,须得闭口不言。”
陈磊叮嘱道。
“老孙记得!记得!”悟空笑脸顷刻严肃。
陈磊点点头。
以后像今日一般,向自己以及悟空打探师门的,定然不会在少数。
毕竟任谁都会好奇,一个岁才七十便开天辟道,一个学艺几载便道满升仙,又是以兄弟相称,背后师门必然不简单。
正如祖师所言:‘口开是非生。’
只有闭口不言,祖师才不会暴露人前,别人就会忌惮跟脚。
即是自保,也是守秘。
思索间,已经到了蓬莱仙岛。
陈磊聚法于眼,朝下览去。
散发霞光崖洞、停满白鹤山亭、一草一木满满熟悉感。
数十年前那个落魄凡夫,在此避难的一幕幕犹在眼前。
一去数十载,今时再来,此山此洞仍是原来的模样,而他却已不是往日凡躯。
两道黑影遁入仙雾,落在石亭上。
惊得白鹤朱鹮展翅扑腾,一发卷起千层浪,那满山松柏枝叶随着窸窣作响,一群群栖鸟惊起天边。
很快,三道身影相继闪烁而出。
当看清来人之时,皆满心欢喜道:
“噫!正说起贤弟,贤弟就到哩!”
陈磊连忙领着悟空上前参拜:“二弟,此乃福禄寿三仙,曾于为兄有恩,切莫怠慢。”
悟空整衣相见,参手道:“见过!见过!”
“二位贤弟,有礼有礼!”
三老满面堆笑:“请入亭中一叙。”
遂即挥手取来烛光,摄来一轮明月,悬在亭上。
霎时,亮如白昼。
闲叙一话。
陈磊借机说出此行目的。
“三位兄长,我有一事不解,不知可否为我解惑?”
“又无外人,贤弟但讲无妨。”
陈磊点头,随即将腾云驾雾一事,以及自己尝试结果全盘托出。
沉寂一阵,三老笑道:“老弟此想对也不对!”
“怎说又对,又不对的?”
不等陈磊问出口,悟空就先回道。
寿星拄杖道:“所谓腾云,乃在一个腾字,架雾,主在架也。腾,翻腾也,必先自己试想为云,相融一体,再借风势乘风而去,逆风则缓,顺风则快。架则不同,须代入为风,以自身法力入雾,借雾驼人驱风而去。”
“你那踏戟而去之法,便趋于二者之间,故而才说老弟即对也不对,归因仍缺一味主料,便是风势。”
“腾云亦须风,架雾也要风,前者须感风识风,后者则是控风知风。”
陈磊闻言不停点头。
果然如他设想一般,未辟五行,自身对自然之气的感知差人一截。
他就曾想以风驱云,然而只能感知到风的流动,却无法对其操控。
看来腾云架雾之术,他现阶段是不可能了。
唯一的解法,就是依寿老所言,在二者中选择腾云当中的识风势之法,融合到架雾的借雾驼人在大戟上,以此中和出一套架戟法,或许速度还能更上一层楼,未必就会比腾云架雾差。
只是具体怎么识风感风,还需进一步练习。
念及此处,陈磊拱手敬道:“多谢兄长赐教,为我开谜解惑!”
三老眼中满是笑意。
这小友,是真是喜欢得紧呐!
可惜!
其已有了隐世仙门为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