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鬼市，陈野带着面具混迹在往来行鬼之中，并未引起注意。
街道两旁，摊位林立。
有鬼贩在叫卖还滴着血液微微搏动的心脏，声称取自冤死的书生，为“七窍玲珑心”，食之可增慧根。
有摊位上摆着串成串的、缠绕着黑气的“肝胆”，据说是忠义之士所出，能壮鬼魂胆魄。
更有甚者，公开售卖一种名为“生魂珠”的东西，那是由活人生生抽离魂魄，以秘法炼制成的结晶，幽光闪烁，内里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面孔在无声尖叫。
是许多强大鬼物提升修为的“补品”。
而最让陈野目光一寒的，是前方一个格外热闹的摊位——一个巨大的、由森森白骨垒砌的肉铺。
招牌上用血淋淋的鬼画符写着“鲜活人间味”。
肉铺的横梁上，挂着几具被剥皮去内脏、但依稀能看出人形的躯体，血水滴滴答答落下，汇入摊位前一道小沟渠，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
摊位旁，则用特制的黑色锁链拴着七八个活人！
有男有女，个个面色惨白，眼神空洞绝望，身体因恐惧而不住颤抖。
他们衣衫褴褛，显然已被囚禁多时。
一个身材魁梧、围着油腻腻皮质围裙的屠夫，正操着一把锈迹斑斑却煞气逼人的鬼头刀，磨刀石发出“哧啦哧啦”的刺耳声响。
他旁边一个尖嘴猴腮的鬼伙计正在大声吆喝：“新到的‘两脚羊’，阳气未散，魂力充沛！”
“现杀现卖，心肝脾肺肾，血肉筋骨皮，应有尽有！”
“买回去或烹或炼，包您满意！”
一个穿着华服、气息阴冷的老鬼指了指其中一个瑟瑟发抖的年轻女子，沙哑道。
“就要她了，心肝留给老夫下酒，魂魄抽出来，炼成哀怨女鬼仆。”
“好嘞！”
鬼屠夫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利齿，提着鬼头刀就走向那女子。
女子发出凄厉的尖叫，挣扎着，却被锁链牢牢禁锢。
陈野望着此景拳头骤然握紧，指节发白。
他并非迂腐之人，但这等将活人如同牲畜般宰杀贩卖的行径。
已然触及了他身而为人的底线。
体内刚刚的力量几乎要不受控制地涌动起来。
不能立刻动手！陈野强行冷静下来。
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现在暴露，不仅救不了眼前这几人，自己也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必须智取。
随即陈野便准备当作顾客，上前假意询价。
试图先保住那女子性命再图后计之时。
那原本举刀欲砍的鬼屠夫。
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陈野脸上那张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木质面具。
动作猛地僵住，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转而化为极度的惊愕与惶恐。
他甚至顾不上那位华服老鬼顾客和待宰的“两脚羊”。
手中那把煞气逼人的鬼头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魁梧的身躯微微发颤，连忙推开挡路的鬼伙计。
几步抢到陈野面前，在周围众鬼诧异的目光中，竟直接躬身到底，语气带着难以掩饰的敬畏和谄媚。
“无……无常大人！小的不知是您老驾临。”
“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陈野心中猛地一震！
无常大人？
周淮安给他的这个面具，看来远非简单的伪装道具。
竟似乎代表着此间一个实实在在的职位身份！
“而且无常？莫非……此地面具象征的身份，竟与我前世所知的神鬼传闻有所关联？”
陈野反应极快，立刻压下了原本准备好的说辞。
于是，他并未立刻回应鬼屠夫的赔罪，而是微微昂首，目光冷漠地扫过整个肉铺，从悬挂的尸骸到被锁链拴着的活人。
最后才落在那躬身不敢抬头的鬼屠夫身上。
透过面具传出的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道。
“哼，倒是热闹。”
“本使途经此地，见你这铺子生意兴隆，特来看看。”
那鬼屠夫闻言，头垂得更低，连忙解释道。
“大人明鉴！小的这都是按规矩办事。”
“货源……货源都是经由上面允许，绝不敢胡乱捕杀，扰乱了阴阳秩序啊！”
他生怕这位“无常大人”是来查办他滥杀生灵的。
陈野心中念头飞转，顺着对方的话，用一种挑剔的口吻继续道。
“规矩？上面的规矩，本使自然知晓。”
“只是……”他故意拉长语调，目光再次扫过那些活人，尤其是在那刚刚险些丧命的女子身上停留一瞬。
“这些货色，阳气驳杂，魂力稀薄，怨气倒是不小。”
“用来炼制些低阶鬼仆或寻常血食尚可，若用于……某些特殊用途，只怕火候还差得远。”
鬼屠夫一听，不是来追究责任的。
反而像是在评估“货物”质量，顿时松了口气，赔着笑脸道。
“大人您真是行家！”
“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批确实是普通货色，主要是供给市面上的寻常需求。
“真正的好‘材料’，那都得是精挑细选，或者……嘿嘿，有些特殊来历的。”
“那都得先紧着判官老爷们和牛头马面大人享用，偶尔才能流到市面上一点。”
陈野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哦？看来你这铺子，背后倒是有些门路”
鬼屠夫见无常大人似乎有兴趣，更是卖力表现。
“回大人话，小的这铺子，是得了‘巡游鬼将’牛头大人些许照拂！”
“牛头大人偶尔也会来挑些合用的生魂或者新鲜血肉。”
牛头！陈野心中震惊。
他不动声色，继续以一种闲聊般的口吻，带着几分上级对下级事务的随意关切，问道。
“牛头办事还算得力。那马面呢？”
“他二人素一起行动，共同巡防，想必也常在你等这些要紧处走动吧？”
“是是是，”鬼屠夫连连点头。
“马面大人自然也是一起的！”
“二位将军负责鬼市外围与主要坊市的巡防，威严深重，小的们见了无不敬畏。”
陈野微微颔首，表示知晓，心中对这套“牛头马面”的配置再无怀疑。
他话锋一转，仿佛不经意地提起。
“嗯，有他二位兢兢业业，下面倒是安稳。“
“只是不知，近来上面那几位判官老爷可还安好？“
“本使离开日久，些许人情往来，莫要生疏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