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密室内,仅余几盏烛火摇曳,将墙壁上的历代皇帝画像,映照得明暗不定。
武明空盘坐于蒲团之上,周身缭绕血色煞气,缓缓敛入体内。
他长呼出口浊气,眉头越皱越紧,冷哼一声。
“这纳灵归元诀初时进展神速,可越到后面,所需血食魂力便越是海量……精进竟如此缓慢!”
一旁,秦风华背对着他,默默凝视,墙上巨大的大武王朝疆域图。
听到武明空的抱怨,他头也未回,只是冷漠开口。
“我早已说过,此功法,乃师尊自一具,不知死了多少年的邪修骸骨上所得。”
“看似进展迅猛,实则是以透支灵根潜力,燃烧道基本源为代价,饮鸩止渴,自断前程。”
“你如今已深陷其中,若能及时悬崖勒马,散去部分修为,或许还能保住根基。”
他的话未说完,但其中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自断前程?哈哈哈……”
武明空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一阵悲凉的笑声。
他站起身,龙袍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沉重而阴郁。
“秦爱卿,你觉得朕是被力量蒙蔽了双眼的蠢货吗?”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盯着秦风华背影。
后者终于缓缓转身,猩红眸子平静看着他,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但你现在的行径,与那些被力量吞噬的邪魔,并无二致。”
“你不知道?好!那朕今天就告诉你!朕为何要走上这条路!”
武明空的情绪,骤然激动起来,手臂猛地一挥,指向身后墙壁上,一排排庄严肃穆的帝王画像!
“你看!你看他们!自我大武开国太祖皇帝,身负地灵根,凭借结丹修为打下这偌大江山以来,后面的子孙呢?一代不如一代!”
“甚至到了朕这一代……”
他的声音,刻骨铭心,极为苦涩。
“只是一个区区伪灵根!”
“伪灵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朕穷其一生,若无天大机缘,连筑基中期都难以触及!”
“意味着我武家皇朝,注定要一代代衰落下去!”
“这一切的一切,都因为这该死的,由天注定的灵根!”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亢,眼中充满了不甘与怨恨。
“朕至今都忘不了!忘不了朕的父皇,为了祈求三宗庇护,为了这摇摇欲坠的王朝,为了境内那些渴望安宁的子民!”
“他在云箓阁的山门外,在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面前,是如何舍弃帝王尊严,如何低声下气,甚至……不顾身份,磕头祈求!”
武明空的脸因激动,而微微扭曲,拳头握紧。
“朕登基之后,发誓要做一个明君!一个让百姓安居乐业的好皇帝!”
“朕夙兴夜寐,励精图治,平衡世家,发展民生!”
“朕敢说,如今的大武王朝,相较于戾朝之时,百姓生活富足,路无饿殍,堪称盛世!”
他虽感到一丝骄傲,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悲凉淹没。
“可这一切,是用什么换来的?是朕用这张脸,用这所谓的帝王尊严,在三宗之间左右逢源,委曲求全换来的!”
“朕本以为,只要将皇帝做得足够好,将朝政处理得足够出色,便能赢得尊重,便能保住这祖宗基业!”
武明空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尖锐。
“但朕错了!大错特错!”
“直到朕一次次,感受到三宗那若有若无的轻视,直到朕明白,在他们那些真正的仙”家眼中,朕不过是一个还算好用的傀儡!一个维持秩序的看门狗!”
“表面上对朕有求必应,实际上,只要朕稍不合他们的心意,他们随时可以扶持另一个世家,将朕和武氏皇族,像垃圾一样扫进历史的尘埃!”
他猛地踏前一步,周身逸散出血色煞气,眼神疯狂偏执。
“朕烦了!朕受够了!朕不想再这样仰人鼻息!不想再做那有名无实的皇帝!”
“朕现在要的,是真正的皇权!是至高无上,言出法随,无人敢逆的绝对权力!”
“是要这苍州大地,唯朕独尊!”
“是要那三宗修士,在朕面前,也需俯首称臣!”
秦风华静静看着他,脸色依旧冷漠,只是眸底深处,掠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他看到了一个,被现实与野心逼入绝境的帝王,一个正不惜一切代价,拖着整个王朝,走向未知深渊的……可怜人。
武明空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深吸口气,闭上双眼,再次睁开时,已恢复平日里,威仪自具的帝王神情。
“是朕失态了。”
他淡淡一句,将方才的宣泄轻轻揭过。
“爱卿,依你之见,接下来,我们当如何行事?”
秦风华对他的情绪变化,视若无睹,目光落回疆域图上,手指在苍澜国的位置,轻轻敲击。
“青鸾仙子亲自下场,消息传回,三宗必会高度重视。”
“接下来,他们定会加强巡查,清剿残余,此时再有任何异动,无异于自投罗网。”
他顿了顿,给出了一个明确的时间。
“蛰伏,至少需要一年。”
“一年?”
武明空眉头微蹙,这个时间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期。
“未免太过漫长!朕的耐心有限,大武的国运,也等不起!”
秦风华却只是摇了摇头。
“陛下,欲速则不达,小不忍则乱大谋,云箓阁一宗,明面上便有六位结丹真人!这还仅是云箓阁!天剑宗、白虎门,底蕴同样深不可测。”
“凭我们如今这点力量,正面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我们需要规避风头,也让三宗的警惕之心,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渐松懈。”
“待事态平息,被世人逐渐遗忘,才是我们暗中积蓄,再图大事之时。”
“此乃不得已而为之,亦是唯一可行之策。”
武明空沉默片刻,最终深吸口气,强压下心中焦躁,微微颔首。
“便依爱卿所言,这一年,朕便忍他一年!”
“既然大武这边需暂避锋芒,那苍澜国那边呢?朕记得,除了爱卿你之外,似乎还有另外两位血子在活动?”
所谓血子,乃是玄风子从众多邪修中挑选出的、他认为最值得信任,潜力最大的三人。
玄风子对他们倾注更多资源,亲自指点,寄予厚望,堪称邪修中的核心。
然而,玄风子性情乖张,眼高于顶,他真正的亲传弟子,从始至终,唯有秦风华一人。
其余血子,更多是得到重点培养的工具。
秦风华冷笑一声,淡淡肯定。
“不错,苍澜国那边的行动,由他们二人主导,规模……会比我们此次更大,牵扯也更广。”
“那也将是一次……不算正面,却又无可回避的,与云箓阁的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