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我添功勋?”
陆炳脸上露出好奇,面上含笑。
目光注视着陈寿,看向这位已经大体上在心中认可的女婿,陆炳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自己方才说会帮他盯着东南局势。
这小子现在是要投桃报李?
倒是会做人。
若是攸宁真的嫁给他,想来也不会被亏待。
陆炳面带着好奇,双臂压在茶桌上,身子前倾:“老夫如今已是当朝太保兼少傅、五军都督府左都督、掌锦衣卫事、食伯爵俸禄,当默以为我大明朝如今能有几人比得老夫更盛?”
陈寿摇了摇头:“朝中无有几人可比伯父。”
陆炳又问:“那若论得皇上宠信,朝中又有几人能比老夫?”
陈寿再一次摇头。
“伯父乃是皇上少时玩伴,三十八年前与皇上一同北上入京。昔日皇上南巡,更是伯父将皇上从祝融里头背出。若论满朝公侯文武谁得皇上宠信,唯伯父一人尔。”
见陈寿如数家珍的道出自己的过往。
陆炳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随后笑声一停。
陆炳目光定定的看向陈寿:“那当默说,老夫还需再添何等功勋?”
就连严党要弄倒的人,自己都能保下来。
就算严嵩位列首辅,徐阶统领清流,也得对自己礼让三分。
天子近前,除了黄锦。
便数自己最得圣恩。
“食伯爵禄,何如世袭罔替伯爵位?”
茶室内。
陈寿轻飘飘的一句话。
嗡的一声。
原本对间已经停下的那张古琴,忽的发出一声。
而在他对面的陆炳,更是眉头一凝。
“这是何意!”
陈寿微微一笑:“伯父固然已经位列朝堂公侯阁部之上,可食伯爵禄,不过伯父自身尔。可若是食伯爵禄,进作伯爵世袭罔替,则是子孙世享。”
陆炳眼中锋芒一闪而过。
他的眼底,终于被陈寿这句话,勾出了一缕火热。
如同陈寿所说的一样。
他现在虽然已经是圣恩厚重,可即便是领着伯爵俸禄,却也只限他一人。
而若是陆家能得一个世袭罔替的爵位。
可就是子孙后人都能享受到的。
与国同休!
见气氛已经到位。
陈寿这才轻声开口:“辽东所处,孤悬于外,然而辽东于我大明,以小侄断论,将会是我大明社稷存亡之所在!”
这话说的相当重了。
陆炳眉头凝起:“贤侄如何会这般笃定?要知我大明如今外患,无非南倭北虏。东南倭寇成患,北境元贼不死。不过十年前,那蒙古俺答汗更是兵临京师城下。而蒙古各部,今分左右二翼,为六万户。虽左翼万户比邻辽东,然贼子却常犯于宣府、蓟镇,而少去辽东。贤侄为何会说,辽东将会是我大明社稷存在所在?”
“蒙古余孽,无论是那关外左翼还是右翼,当下所是大患,但小侄断定至多再有十载,必当大乱,而再不复从前。”
陈寿将历史上明朝嘉隆万时期,九边外的蒙古各部结局道出。
他又说:“十载之后,我大明朝必然不会再有蒙古各部大举来犯。但贼群不灭,必为别处驱使。辽东在山海关外,东临朝鲜、右接左翼,北有女真,乃是四战之地也。”
若非自己知晓历史能知道这些。
现在的大明人,谁又能想到,从太祖朱元璋建立大明开始,就是大明朝生死大敌的蒙古人,会是自己死亡的。
而从没有被大明人关注的女真,却成了最终覆灭大明的祸首。
陆炳眉头一挑:“当默是说那女真部会成为我大明心腹之患?”
朝鲜不可能与大明为敌。
而若是蒙古左右两翼都不足为患。
可不就只剩下辽东以北的女真部了。
陈寿点了点头:“伯父或许会觉得该部当下不过千余人,习性形同野人,但小侄观该部,野性更胜蒙古。即便当初宪宗皇帝发大军犁庭扫穴,而今却仍活跃在辽东以北地区。只此一事,便可窥见该部韧性。”
听着陈寿的解释。
陆炳还是摇了摇头:“人不过万的小部而已,有何危害?纵然该部生出异心,也不过是本朝再起一起犁庭扫穴而已。只需大军一到,便可荡平该部,使之片甲不留!”
听到这话,陈寿心中一默。
或许,这就是大明人对覆灭他们的那个小小部族的真实看法吧。
陈寿只好转开话题道:“不论如何,辽东之于我朝,却是至关重要。若辽东丢失,不论是被何部所占,亦或是被蒙古执掌,都会让我大明生出危机。若无辽东,我朝将只能彻底退守关内,再无主动出关御敌的可能。”
对于这一点,陆炳倒是认同的。
他点点头道:“此言倒是没错,当默是想要我做什么?”
“抽调锦衣卫北镇抚司精锐,请九边夜不收传授技艺,而后乔装潜伏辽东外围,刺探讯息,凡与辽东接壤各部人丁、牛羊、帐篷、马匹、岁增丁口、牧渔猎耕等情形,详细记录,汇总成册,一季一报,一岁一总。”
陈寿慢条有理的说出自己的计划和打算。
见陆炳已经开始皱眉思索。
陈寿又解释道:“辽东到底是三面环敌的地方,当初朵颜三卫数次反叛,所造成的祸害数载方才消弭。”
“而辽河两岸又是沃野千里,若小侄的治辽六策可以覆行,日后辽东必然不输湖广、江南,甚至能为我九边及京畿供粮。”
“即便无事发生,也可借此掌握周边情形,而若是一旦有贼部生出不该有的野心,伯父也能事先知晓,料敌从宽,为大军筹备留足时间,如此便是大功一桩。”
女真还没有真正起势。
但不可不防。
通过陆炳之手,加强锦衣卫的刺探能力,时刻打探辽东周边情报,是很有必要的。
陆炳沉默了片刻。
“我虽不认同你说的辽东之患,在于江山社稷存亡。此次辽东生灾,把都儿等人便频频窥视辽东,锦衣卫若是派人打探辽东周边情形,却也未尝不可,如此做也可防范于未然。”
虽说并没有引起陆炳的重视。
但让锦衣卫前去辽东打探情报的事情,却算是办妥了。
陈寿松了一口气,拱手道:“伯父大义!最好是能让锦衣卫的弟兄,在辽东沿着蓟镇长城向西刺探,掌握蒙古左翼情况。”
毕竟当下蒙古的重要性是最大的,危害也同样是最大的。
陆炳嗯了声,点头道:“放心,不过当默提到的让锦衣卫跟着边军夜不收学些出关潜伏刺探消息的提议,到底甚为不错,锦衣卫也该多些耳目在外,好为皇上掌控关外情形。”
随后两人又是一番闲谈辽东和九边关外的局势。
等在陆家吃完饭,才过正午。
陆炳大抵是有些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顺眼的意思。
又留着陈寿回到茶室喝起了茶。
直到下午,还是陆夫人让人前来催促,陆炳这才作罢。
看着陈寿这般知晓朝政,能谋国进言,又知军机兵备,更能明白事情轻重缓急,陆炳是真真的心满意足。
起身看向陈寿身后。
“攸宁啊。”
“替为父送送你陈兄出府。”
陆炳话音刚落。
陈寿还没来得及回头。
身后便有一阵微风拂来,暗藏幽香。
似山涧幽兰。
又如月下清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