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从源头讲,是柳家欠自己的。
没错,这怎么能叫偷呢?天王老子来了也是柳家理应给付的赔偿。
在心里默念几句,魏青说服自己站到受害者的立场,带着底气挡在柳妍妍身前,却被她一把推开,加速走到松木板旁,先观察一下死鸡状态,伸手扯下控尸符,仔细感受上面残留的炁。
本来死鸡维持站立就很勉强,控尸符一去,两脚一软,脖子耷下,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赤条条倒在反光的地板上。
魏青正要上前说话,柳妍妍突地转身,把脸凑近他的身体,鼻尖一怂一怂像是细嗅食物的小狗,从小腹到胸口,到腋下再到脖子,一直到他的脸,本来因为符箓被扯涌动的怒火顿时消解大半,还多了几分不好意思,毕竟没穿越前他也才十八岁,刚刚上了一个学期的大学,比张楚岚的情况强不了多少。
“你……干什么?”
他情不自禁往后退了半步,岂料柳妍妍一把薅住他的衣领,杏目圆睁,大声说道:“你这个卑劣的小偷!怪不得你会伪装成傀儡的样子,原来是奔着我们柳家赶尸术来的。”
“这个真没有。”
魏青一脸难为情地偏了偏头:“赶尸术我是一周前才得到的。”
一周前得到的?
柳妍妍愣住了,之前在监控画面中看到魏青堂而皇之地按照柳家赶尸术的流程准备做法,到画符那一步终于忍无可忍,携一腔怒火上门问罪,岂料踹开房门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摇摇晃晃站起来的死鸡。
在她的认知中,魏青作为稀有傀儡一直呆在密室,周围安保措施非常严格,根本没有机会离开村子,最多耳濡目染,扎实理论,直到她把他当做贴身傀儡带出村子,从敬仲镇分开到今夜,满打满算也就十几个日升月落,能够让死鸡受控已属超乎想象,要知道她七岁开始学赶尸术,到十一岁那年才能让死鸡站起来,爷爷当着族中耆老的面夸她优秀,可这成绩跟魏青一比简直没眼看。
还有尸气的问题,想要赶尸术大乘,第一步是将尸气与自身修炼出的炁混合,储藏在人体中,而第二步是学会严格控制尸气,避免泄露,因为尸气会对身边活物造成毒害,所以十五岁之前她一直呆在村子里,过着囚徒一样的生活,直至去年达到爷爷的要求,能够完美地控制尸气,才得以自由出入村子,获得正常人的权益。
而这个魏青刚刚作法完毕,顺利唤起死鸡,控尸符上的炁很干净不提,整个身体从上到下不见一丝尸气泄露,反而有种叫人上头的沉香味。
这不算完,他又说赶尸术才得手一周,换句话说,他只用了一周时间就走完了她近十年苦修才走完的路?
“撒谎,你撒谎!”
“真没有。”魏青说道:“还记得吕良对我施展明魂术那晚么,就在那时,我看到了你的记忆。”
柳妍妍又一次愣住。
魏青侧脸望着墙角:“我是被迫的。”
那表情怎么看都像是瞧见了一些不该看的东西。
“吕良?明魂术……”
柳妍妍垂首低语,努力回想那天晚上的事,她只记得一把握住吕良的手腕,意识便被一团蓝光定住,再醒来就被投入了哪都通速递负一层的牢房。
魏青感觉她攥住衣领的手松了几分力道,眼中满是疑惑,心里也生出一丝不解:“徐三和徐四没有跟你说我的情况吗?”
柳妍妍迅速清醒,在原来的基础上又加了一只手,重新攥紧他的衣领,几乎要把费伟跑了三条街才买到的半价T恤扯破:“你的什么情况?”
“……”
魏青面露思索。
他当然知道这栋别墅处于公司的监控下,他甚至非常清楚,放在白色电视柜上面的三天线路由器里安装有微型摄像头,徐三和徐四能够时刻观察客厅动向,但他并不在意,反正二人皆知他的不凡,与其藏着掖着,还不如大大方方展示出来,能方便二人帮他营造人设,应对来自公司高层与外界异人的盘查。
他只是没有想到,负责监视自己的人是柳妍妍。
试问在什么情况下徐四才会下令放人,还派她来执行监视自己的任务?很简单,柳家一定知道了这边发生的事,且采纳徐四的意见,在如何处理自己这件事上选择了退让和妥协。
他不相信柳家的人没有和柳妍妍通气。
“好,就算徐三和徐四没有告诉你我的情况,难道你爷爷也没交代你几句?”
听到这里,柳妍妍眼中怒色一闪:“交代什么?这种事还用交代?哼,自古以来偷学别人家传绝学的惩处就是废去一身修为。”
“你要废了我?”
“不错。”
“那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
“废了你又不是杀了你,大不了给公司多打几年工。”
魏青并没有以怒火回应她眼睛里的杀气,似笑非笑说道:“你的想法不会是……废了我就能回到从前吧?”
柳妍妍对上他的眼神,攥着衣领的手抖了一下。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的爷爷一定告诫你好好配合徐四进行劳动改造,我的事由公司接手,而柳家与我的关系及过去就此翻篇,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
“……”
“其实徐四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他很好奇我的过去,又不想激怒我,便让你这个同样在意我的来历,过去又有从属关系的女人来执行证人保护计划,也可以说是实施监视。不得不说,他还真是知人善用,作为华北大区负责人,能力确实在徐三之上。”
“……”
“然而无论是你爷爷,还是徐四,都算漏了一件事,我,不,应该说是我的这具身体,对你而言可不仅仅是一具稀有傀儡那么简单。”
柳妍妍松开手,噔,向后退了一步,噔,又向后退了一步,鞋帮踩中松木板,打了个趔趄。
在她对面,费伟半价购入却开了全价发票的纯白T恤向下滑落,盖住魏青的小腹,只在胸口留有几道褶皱,他用手拍了拍,轻轻抚平。
“一个过着不见外人的生活,没有朋友,没有玩伴,缺少娱乐,仅有的社交便是与日夜为伍的死尸互动,对着它们哭,对着它们笑,对着它们诅咒自己的使命,偶尔也说说梦想与渴望,偶尔也拳打脚踢发泄不满,但是一般人的尸体会氧化腐烂,绿毛傀儡又丑又硬,全身冰凉,只有炁术型傀儡与睡着的活人无异,但它们都是由自愿为家族献身的柳家先辈炼成,能当成一般傀儡对待吗?”
“直到两年前,你爷爷带你进入密室,看到那具身材欣长,长相俊美,比你大不了几岁的男性傀儡。后来你天天去看他,坐在他对面的地上托着腮帮子思考练功时遇到的难题,让唯一聊得来的堂姐帮你买适合的衣服打扮他,在他脸上涂鸦,在他耳边说悄悄话,甚至搂着他的胳膊午休……直到去年被你爷爷发现,禁止你再去密室。”
“对于被安排的人生的愤怒,对于不能再见那张脸的不甘,两股情绪叠加,于是你把他从密室盗出,投奔百无禁忌的全性,可你怎么也没想到,在递投名状的时候,那具本该永远听你差遣,静静陪伴左右的傀儡,他活了,他跑了,你一开始认为是家里人激活了他体内的禁制,实施远程召回,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证明这个想法太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