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得深沉。
扑棱棱……
几只乌鸦擦着血月边缘投入夜幕,绵延的山体恍如蛰伏巨兽,一股阴风袭来,扬起魏青的鬓发,吹凉了额头渗出的冷汗。
他拼命挣扎,却根本挣不脱把他绑在松木上的麻绳,他想叫救命,可嗓子眼儿像被胶团粘结,发不出一丝声响,而在他身前的坟地里,月光均匀洒在歪歪扭扭的墓碑上,一个身穿黑色卫衣,兜帽遮面,双手插进军绿色运动裤裤兜的男子一步一步走来。
“逃啊,你怎么不逃了?”阴森的声音漫过坟地。
一滴冷汗沿着魏青的脸颊淌落,瞳孔倒映的身影越来越近。
“既然有幸相遇,你也成为它们里的一员,以后一起快乐地玩耍吧。”
兜帽的阴影里亮起红光,神秘人拔出揣进裤兜的手,掌心趴着着一只满身黑色花纹,生就血色双目的长毛蜘蛛。
“不,你别过来……救命……”
魏青猛地开口,大声呼救,继而身躯一震,整个人瞬间惊醒。
……
“小伙子,你没事吧?怎么睡在这里?”
“是做噩梦了么?”
“……”
晃动的光影逐渐聚合,最终变作一张国字脸,额头与眼角满是岁月劈凿的痕迹,厚实的嘴唇沾着油光。
魏青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看看已经打开的卷帘门与停在门口,右挡风板贴着大黄蜂贴纸的电动三轮车,看看眼前穿青色短袖大裤衩,手里捏着半根已经发干变硬的老式油条的中年大叔,又瞄了一眼东方,长出一口浊气:“对,做了个噩梦。”
中年男子又打量一眼他身上那件脏兮兮的外套,面带疑惑道:“你怎么睡在这里?”
魏青稍作思考,没有告诉中年男子昨晚山里发生的事,指着超市的门问:“你是……佳佳超市的老板?”
男子点头道:“没错。”
魏青又问:“这是哪儿?”
男子眨了眨浑浊的眼,一脸无奈:“这是哪儿?这我家啊。”
“我是想问这个村子叫什么,属于哪个省,哪个市?”
超市老板用一种看怪人的目光看着他,心中不断打鼓,小偷?流浪汉?人贩子?都不像,尽管外套沾着泥污,但是长相白净,目光清澈,脸上带着和大学生堂侄一般无二的秀气与斯文,依自家女儿的审美,是个不折不扣的帅哥,倘使上周来家相亲的人换成眼前的小伙子,佳佳八成会同意。
“大叔?”
魏青的问话将他唤醒,咳嗽一声掩饰内心尴尬,略带局促说道:“SD省ZB市敬仲镇白兔丘北村。”
SD?自己一瞬千里?由西北来到华东?
“王叔,起这么早?”
魏青被超市老板的回答惊得目瞪口呆之际,马路那边走来一个年轻人,看样子也就十八九岁,上身穿一件沾着泥土的外套,袖子撸过小臂,两襟敞开,里面搭白色短衫,稍长的头发拢到脑后挽成小辫,在这村里村气的地方十分扎眼。
魏青感觉来人装扮有些熟悉,却想不起何年何月,在什么地方见过,就在他绞尽脑汁翻找记忆的时候,超市老板与青年的对话令他如遭雷殛,整个人僵在原地。
“你是……”
“我楚岚啊,张楚岚,王叔,你不认得我了?”
“我想起来了,原来是楚岚啊,两年没见你都长这么高了,我听说你现在TJ上大学,今儿怎么有空回村里?”
“王叔,村子招了盗墓贼的事你没听说吗?”
“这么说来,你爷爷的墓也被人挖了?”
“唉!”
“……”
魏青望着眼前的一老一少,受到的冲击丝毫不亚于昨晚看到干尸过境。
楚岚,张楚岚?一人之下?
怪不得青年的装扮给他一种熟悉感,却又找不到合乎形象的熟人,原来竟是动漫里的人物。
从西北到华东,瞬息千里;从墓地到行尸,挑战认知;再到敬仲镇与张楚岚……一红一白两个光球把他带到了一人之下的世界?
王老板和张楚岚的对话还在继续。
“楚岚啊,瞧你这样子怎么像从土里刨出来一样?”
“派出所的宋警官告诉我爷爷的墓被盗了,我怀疑盗墓贼还会去挖其他人的墓,昨晚摸黑上山,准备抓个现行,谁想一不小心扎坑里摔了一跤,把衣服弄脏了。”
“那你抓到盗墓贼了吗?”
“没有,在山里呆了一宿,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也不知道盗墓贼是怎么想的,居然瞄上了咱这鸟不拉……”
王老板话说到一半猛然回头,刚才塞进嘴里的干油条也不嚼了,目光灼灼瞧着冷藏柜后面生无可恋的年轻人,试图将他与“盗墓贼”建立联系。
“现在是哪年?”
魏青没有回避王老板的目光,问了一个令对面老少诧异的问题。
张楚岚不知道他与王叔的关系,如实作答:“2015年。”
2015年,不是2025年!
魏青至此再无幻想,这确实是一人之下的世界,再回想昨晚经历,不正是剧集的开篇情节么,至于那个神秘人的身份,毫无疑问是湘西柳家赶尸术传人柳妍妍。
按照剧集设定,这个世界有着身怀异能的练炁士,简称异人,而在形形色色的异能中,有八种强力异能,被冠以八奇技之名。
柳妍妍因为童年遭遇青春叛逆,意图加入劣迹异人汇集的全性,她的投名状便是献上张楚岚祖父张锡林的尸骨,以便身怀吕家绝学明魂术,能够抽取灵魂记忆的吕良寻找八奇技之一炁体源流的线索。
张楚岚得知祖父墓地被盗回乡处理,恰逢与张锡林有旧的冯宝宝伪装成同父异母的姐姐来此调查,昨晚二人于墓地相遇,冯宝宝打算活埋张楚岚以逼他暴露实力,岂料柳妍妍黄雀在后,想要做掉这两个讨厌的家伙,于是有了干尸集结的一幕。
但这里有一个问题,穿越到一人之下世界的自己为什么会混在被柳妍妍控制的干尸大队里?
张楚岚见魏青双眉紧锁,若有所思,又看看他身上与自家行头一般脏的外套,念及昨夜遭遇,同样生出几分猜忌:“王叔,这是你家亲戚吗?”
超市老板摇头说道:“不认识,今天一早打开卷帘门,把三轮车推出来就见他睡在冷藏柜旁边。”
流浪汉?
不对,哪有这么白净的流浪汉?而且还是在白兔丘北村这样的穷乡僻壤?想到昨夜在墓地的遭遇,张楚岚的目光越发锐利。
也就在这时,魏青抬起头:“我知道谁盗走了你爷爷的尸体。”
……
江南梅雨声声慢,北地麦浪盼风长。农历四月,春日不骄,轻雾烟笼,土沟里野蛮生长的青叶露珠低垂,被电三轮带起的风袭扰,点滴淋下。
路边的麦田凹凸不平,早熟的已经装入谷仓,未熟的还有些许绿意,张楚岚驾驶超市老板的大黄蜂电三轮前往五里外的敬仲镇,不时透过反光镜观察坐在后车厢右边框的魏青,目光如炬,似乎生怕这个盗墓案知情人跳车跑路。
他之所以这般紧张,是因为魏青提了一个条件------关于盗墓贼的身份,要到镇上的派出所,见了主办警官才肯说,他担心这是对方的缓兵之计。
“不要这么盯着我,也不用开这么快,放心,我不会中途跳车跑路的。”
魏青紧了紧衣领,干脆坐进车厢,从兜里拿出王老板拿给他路上充饥的蛋黄派,撕开包装袋咬了一口,一股甜到齁的草莓果酱味儿直冲天灵盖。
他强忍不适咽下一嘴粉末,拧开矿泉水瓶的盖子咕咚咚灌了好几口才感觉舒服一些,又捡起车厢里的包装袋,翻到正面仔细观察,图案是那个经典图案,可上面的文字只有“达利”没有“园”。
“不要碧莲。”
车驰风骤,张楚岚没有听清他的吐槽,侧身问道:“你说什么?”
魏青往前凑了凑:“我说就算我想跑也没你速度快,昨晚山中那道闪电是你的杰作吧?”
张楚岚脸色骤变。
“看路,好好开车。”魏青翻身坐回,不再说话,只留给他一道侧影。
这家伙究竟什么来历?莫不成跟昨晚在墓地假冒自己姐姐的川渝暴龙是一路货?靠,冯宝宝差点儿把他活埋,呆会儿可得让宋叔好好“招待”一下远道而来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