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分配给参赛者的临时居所,一股强烈的疲惫感瞬间将他淹没。他盘膝坐在榻上,勉强运转《清微神烈秘法》,试图梳理体内乱窜的炁流,修复受损的经脉。意识沉入体内,那枚由爷爷以生命为代价种下的“太上三五都功经箓”符印悬浮在丹田之上,光芒比起之前黯淡了许多,如同风中残烛,但仍顽强地散发着微弱的清光,缓缓吸收着天地间稀薄的灵气,反哺自身。
“还是太勉强了……”戴灵云内视着那黯淡的箓印,心中苦笑,“正七品仙官之职,听起来唬人,可这点神力,对付同辈还算犀利,一旦遇上真正底蕴深厚或者手段奇诡的对手,硬拼之下,立刻见底。看来这授箓之路,道阻且长啊。”
他不由想起爷爷留下的《清微天坛玉格》中关于箓职的描述:授箓之后,法师方可名登天曹,有权召请相应品级的神吏将吏相助。但他现在这点微末道行和箓品,能感应到的“天曹”回应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更多还是依靠箓印本身带来的对天地灵气和自身元炁的统御力加成,以及施展对应品级法术时的威力提升。所谓“召将”,以他目前的状态,能请来一丝微弱的神力加持己身就已不易,想像传说中那样呼风唤雨、驱神使鬼,还差得远。
“看来,这‘都功箓’是基础中的基础,重在固本培元,奠定神道根基,真正的‘权柄’,恐怕要等到授得更高品级的‘盟威箓’甚至‘五雷箓’之后了。”戴灵云默默思忖,对力量的层次有了更清晰的认知,“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接下来的对手,恐怕一个比一个难缠。”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他战胜王也的消息,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在整个龙虎山乃至异人界关注此地的人群中炸开了锅。风后奇门的败北,足以让任何一个人名声大噪,更何况戴灵云这样一个此前名不见经传的小道士。
随之而来的,不仅仅是惊叹和好奇,更有无尽的猜忌和贪婪。
当天下午,戴灵云调息未久,麻烦便再次找上门来。
来的并非吕慈或王蔼本人,而是再次安排两家麾下的几名弟子,为首的是一位吕家的中年人和一位王家的管事。他们倒是没敢直接强闯天师府安排的住所,而是通过一名与两家交好的小派裁判递话,要求“请戴道友前去一叙,探讨道法”。
话语看似客气,但其间蕴含的强硬意味,隔着门板都能感受到。
张楚岚当时正好溜达过来打探消息,见状立刻挡在门前,脸上堆起惯有的、略显油滑的笑容:“哎呦,几位大哥,找老戴啊?真不巧,他刚才和王道长那场打得惊天动地,伤得不轻,这会儿正运功疗伤呢,实在不方便见客。有什么事儿,跟我说也一样,我是他经纪人……啊不,是他好朋友!”
吕家那人面色冷峻:“我们奉家主之命,有要事相询戴道友,关乎其传承正统与否,并非儿戏。还请行个方便。”
王家管事则皮笑肉不笑地说:“小张啊,这里没你的事。我们只是请戴道友去澄清一些疑问而已。毕竟,能击败风后奇门的手段,闻所未闻,大家好奇也是正常的嘛。若是正道传承,正好借此机会扬名,岂不美哉?”
这话软中带硬,直接将“传承正统”的问题抛了出来。
屋内的戴灵云听得一清二楚,心中冷笑:扬名?怕是怀璧其罪,想要巧取豪夺才是真。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知道躲是躲不过去的。
他推开房门,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平静无波:“不知二位有何见教?”
他的出现,让门外几人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吕家那中年人上下打量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审视和不易察觉的轻蔑:“戴道友,你今日所用雷法,刚猛暴烈,迥异于天师府阳五雷的堂皇正道,倒与某些古籍记载中的邪异雷术有几分相似。不知师承何派?可否出示法脉凭证?以免引起同道误会,损及罗天大醮清誉。”
此言一出,扣下来的帽子可就大了。直接将他的雷法往“邪异”上引,更是质疑他参赛的资格。
张楚岚脸色一变,刚要反驳,戴灵云却抬手阻止了他。
戴灵云看着那人,缓缓道:“在下所修,乃家传之术。至于是否邪异,赛场之上,众目睽睽,我一未伤人性命,二未用阴毒手段,全凭本事胜出,何来邪异之说?莫非击败了名门高弟,便是邪术?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家传之术?”王家管事嘿嘿一笑,“据我们所知,戴家不过是天师府山脚下做法事科仪的家传道士,何时有了这等威力强大的雷法传承?戴道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有些东西,不是一个小小家传道士能守得住的。若是肯坦诚相告,或许还能得个善缘。”
这话已是近乎赤裸裸的威胁了。
戴灵云的心沉了下去。对方果然调查过他的背景,认定他根基浅薄,可以随意拿捏。他体内炁息未复,若真动起手来,绝非这些人对手。而天师府的态度,至今不明。
就在气氛僵持,那吕家之人似乎有些不耐,准备上前一步施加压力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
“何事在此喧哗?”
众人回头,只见天师府的高功道长荣山,带着两名弟子大步走来。荣山面色严肃,目光扫过吕王两家的人,最后落在戴灵云身上,微微点头示意。
那吕家中年人和王家管事见到荣山,气势顿时矮了三分,连忙拱手行礼:“荣山道长。”
荣山嗯了一声,淡淡道:“几位围在此处,所为何事?戴道友是罗天大醮的参赛选手,如今身负伤势,需要静养。若无事,便请回吧。”
吕家那人硬着头皮道:“荣山道长,我等并非有意打扰。只是戴道友的传承颇为奇特,我等心生疑惑,特来请教,以免有什么误会。”
“误会?”荣山浓眉一挑,“能有什么误会?戴道友在赛场之上,凭的是真本事取胜,手段光明正大,有何可疑之处?莫非我天师府主持的罗天大醮,连选手用什么手段取胜,也要向诸位报备不成?”
他语气转厉,自带一股威严。
王家管事忙打圆场:“道长言重了,我等绝无此意。只是好奇罢了,既然道长如此说,那定然是无碍的。我等这就告辞。”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知道今日有天师府的人出面,是讨不到好了,只得悻悻离去。
荣山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哼了一声,这才转向戴灵云,脸色缓和下来:“戴道友,伤势如何?”
戴灵云拱手行礼:“多谢荣山道长解围。伤势无大碍,调息几日便好。”
荣山摆摆手:“不必多礼。师父他老人家吩咐了,让你好生休养,不必理会外界闲言碎语。”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师父说了,清微雷法,乃正道显学,非旁门左道可比。你安心比赛便是。”
戴灵云心中一动,老天师竟然知道清微雷法?而且还出言肯定?这无疑是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他再次郑重道谢:“多谢天师,多谢道长。”
荣山点点头:“嗯,你休息吧。若有宵小再来打扰,可直接寻我天师府弟子。”说完,便带着人离开了。
张楚岚凑过来,长舒一口气:“吓死我了,还以为他们要动手抢呢!老戴,你可以啊,连老天师都替你说话?”
戴灵云摇摇头,眉头微蹙:“恐怕没那么简单。荣山道长出面,只能暂时震慑。吕家和王家绝不会轻易放弃。他们现在只是试探,更大的麻烦恐怕还在后面。”
他感受到一股山雨欲来的压力。怀揣重宝而无足够实力守护,便是原罪。他必须尽快恢复,并在这场罗天大醮中走得更远,只有展现出足够的价值和潜力,让更多人看到,让天师府的维护变得“物有所值”,他才能真正获得喘息之机。
而下一场战斗,无论对手是谁,他都必须赢,而且要赢得漂亮。
与此同时,看台高处,吕慈和王蔼自然也得知了手下人碰了软钉子的消息。
王蔼眯着眼,把玩着手中的铁球:“天师府这是铁了心要护着那小子了?”
吕慈面色阴沉:“张之维那个老家伙,精得很。他肯定看出了那小子传承的不凡。想独吞?哪有那么容易。”
“硬来肯定不行,在这龙虎山上,没人能拂了天师府的面子。”王蔼阴恻恻地道,“不过,明的不行,可以来暗的。罗天大醮规矩多,但总有空子可钻。就算赛场上动不了他,赛后呢?他总要下山的。”
吕慈眼中寒光一闪:“让下面的人继续散播消息,就说他的法术来历不明,疑似与某些失传的邪派有关。先把水搅浑。另外,查清楚他那个‘家传’的底细,我不信一点漏洞都没有。”
“放心,早就派人去查了。很快就会有消息。”王蔼笑道,“只要找到一点由头,我们就能借题发挥。到时候,就算天师府想护,也得考虑考虑影响。”
两个老狐狸相视一笑,眼中尽是算计的光芒。
暗流,已然开始涌动。戴灵云的罗天大醮之路,注定不会平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