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中的幻象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满壁冰冷沉寂的“云篆火文”和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若有若无的硫磺与焦糊气息。戴灵云、张楚岚、王也、诸葛青四人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额角皆渗出细密的冷汗。方才那跨越时空的意念冲击,尤其是“木先生”最后留下的关于“自毁”、“观察者”和“升仙路断”的惊世之言,如同重锤般砸在每个人的心头,带来的是灵魂层面的震颤与颠覆。
“自毁……绝地天通……是因为害怕所谓的‘观测’和‘归零’?”王也喃喃自语,一向玩世不恭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凝重与难以置信,他下意识地掐指推算,指尖的炁流却紊乱不堪,仿佛触及了某种无形的禁区,“天机……混沌一片,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浑浊。前辈所言,恐怕非虚。”
诸葛青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狐狸眼微微眯起,试图以武侯派的精神法门平复翻腾的心绪:“八奇技……原来是火中取栗,是绝望下的挣扎与呐喊……难怪,难怪每一种都如此强大,却又隐隐带着一种‘非正道’的偏激与代价。”他想起了自家祖辈对三昧真火的追求,与这“木先生”所展现的纯阳心火何其相似,却又似乎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张楚岚猛地冲到冯宝宝身边,双手抓住她的肩膀,急切地追问:“宝儿姐!你刚才碰到那些字,有什么感觉?脑子里有没有多出什么东西?那个‘炉鼎’……说的不会是你吧?!”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恐惧与保护欲交织在一起。
冯宝宝眨了眨她那双清澈依旧、却似乎多了几分迷茫的眼睛,歪着头想了想,用她那特有的、平淡无波的语调说:“不晓得……就是……有点热,心里头……有点闷。好像……听到了好多人在吵架,又好像……看到了好大的火……”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里,跳得快了点。”
戴灵云深吸一口气,强行将脑海中翻腾的惊涛骇浪压下。他走到那面刻有火焰胎记壁画的石壁前,整了整因刚才炁息激荡而略显凌乱的衣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标准的道揖,神情肃穆:“前辈大义,舍身留讯,以残躯燃心火,为后世点亮迷途。晚辈戴灵云,承清微道统,蒙祖辈恩泽,得窥天机一隅,必不负所托,穷尽此生,亦要寻得重开天路之法!”
他这番话不仅是对逝去先辈的承诺,更是对自己道心的坚定。旋即,他转过身,眼神锐利如出鞘之剑,扫过众人:“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刚才触发的意念残留动静不小,恐怕已经引起了某些存在的注意。当务之急,是立刻将这里的发现,尤其是‘木先生’留下的最后话语,完整带回!曲彤和‘大地之子’的目标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可怕,他们若是知晓‘钥匙’、‘文明之火’与‘三味真火’是关键,天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同意。”王也第一个附和,他揉了揉眉心,“这地方的气局已经被刚才的意念冲击搅乱了,再待下去,指不定还会引出什么幺蛾子。”
诸葛青也点头:“这些‘云篆火文’似乎耗尽了最后的力量,但其中蕴含的‘火’之真意,对我启发极大。需要找个安静地方好好消化。”
张楚岚紧紧握住冯宝宝的手:“走,宝儿姐,我们离开这儿。”
一行人不再耽搁,迅速收拾好随身物品,戴灵云更是以《通天箓》手法,凌空绘制了几道“隐迹符”和“混淆符”打入洞口及洞内关键位置,尽可能抹去他们留下的气息和痕迹。做完这一切,他才最后一个退出洞府。
就在他们离开后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洞府内那面刻满“云篆火文”的石壁,突然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嚓”声,一道细密的裂纹悄然浮现,随即,整个石壁上的文字光泽彻底黯淡,仿佛失去了最后一丝灵性,变得与普通石刻无异。
出山的路似乎比进来时顺畅了许多,但每个人心头都压着一块巨石,气氛沉默而压抑。直到抵达林区边缘,与接应的公司人员汇合,坐上返回城市的车辆,张楚岚才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老戴,‘观察者’……到底是什么东西?听那前辈的意思,好像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或者说……不是‘人’?”他压低声音,凑到戴灵云耳边问道。
戴灵云望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摇了摇头,眼神深邃:“不清楚。但结合‘木先生’所说‘前人畏观测,惧归零’,以及‘他们从未离开’来判断,这‘观察者’极可能是某种更高层次的存在,或许是来自天外的生灵,或许是某种世界规则的化身。它们的‘观测’本身,就可能带来不可预知的影响,甚至……‘归零’,听起来像是某种重置或毁灭机制。前人正是因为恐惧这个,才选择了自我封闭,斩断建木,绝地天通。”
他顿了顿,继续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这也解释了为何八奇技会被视为‘取乱’之术。因为它们的力量源头,很可能并非完全来自我们这个世界固有的天地规则,而是三十六贼以某种方式,窃取或沟通了‘观察者’所在层面,或者被封锁前残留的‘道果’碎片的力量。这种力量强大,却如同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使用越多,可能越会引起‘观察者’的注意,甚至加速‘归零’的到来。这,或许就是甲申之乱背后,最深沉的诅咒与恐惧。”
张楚岚倒吸一口凉气:“所以,修炼八奇技,等于是在刀尖上跳舞,随时可能引来灭顶之灾?那宝儿姐她……”
“宝宝的情况更特殊。”戴灵云眉头紧锁,“她很可能是在无根生试图‘重开天路’或‘应对观察者’的计划中,被创造出来的一个‘空白容器’或‘稳定器’,也就是所谓的‘炉鼎’。她的长生不死,她的纯净无暇,或许都是为了承载完整的‘钥匙’,或者作为连接两个层面的‘缓冲地带’。这也是为什么她的存在如此独特,又能与八奇技产生共鸣。”
“也就是说,无论是重开天路,还是应对潜在的‘观察者’威胁,宝儿姐都是关键……”张楚岚的脸色更加难看,将冯宝宝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可以这么理解。”戴灵云叹了口气,“所以,我们必须抢在曲彤和‘大地之子’之前,找到补全‘钥匙’的方法,并弄清楚什么是‘文明之火’。按照前辈的提示,‘三味真火’是锻造钥匙的关键,而我清微派的《神烈秘法》,修至大成,或许能触及一丝真火之妙。但这‘文明之火’……范围太广,可能关乎人道气运,可能关乎精神传承,一时难以捉摸。”
车辆在沉默中行驶,将苍茫的群山甩在身后,但每个人都知道,他们刚刚触摸到的,只是一个更加庞大、更加黑暗的真相的冰山一角。前方的路,注定布满荆棘,且与整个世界的存续息息相关。
回到公司安排的临时据点,戴灵云立刻将自己关在房间内,他要抓紧时间消化此次洞府之行的收获,尤其是对“木先生”留下的关于“火”之真意的感悟。他盘膝而坐,意识沉入体内。
丹田之中,那代表《太上三五都功经箓》的符箓种子正缓缓旋转,散发着淡淡的清光,沟通着冥冥中的天地正法。而一缕极其微弱,却蕴含着勃勃生机与纯阳净化之意的金色火焰,正在符箓旁静静燃烧——这正是他初步练成的“清微神火”雏形。
“三味真火,并非凡火,乃精、气、神三宝炼就之心火,亦是人道文明薪火相传之精神火焰的体现吗?”戴灵云心中明悟渐生,“《清微神烈秘法》以雷法著称,雷霆乃天地之枢机,刑罚之象征,但其根本,亦离不开阴阳激荡所生之‘火’。神火炼炁,炁化雷霆……原来如此,雷与火,本是一体两面。”
他尝试着以神识引导那缕清微神火,按照“云篆火文”中感悟到的那丝韵律缓缓跳动。渐渐地,他感觉自身的精神力更加凝聚,对体内炁的掌控也愈发精微,甚至连绘制《通天箓》时,那凭空凝聚的符箓结构都似乎更加稳定、蕴含的灵性更足。
“这还只是初步感悟,若能真正明悟‘三味真火’的奥义,并将其融入《神烈秘法》与《通天箓》之中,我的实力必将迎来一次质的飞跃。”戴灵云心中笃定,同时也感到了沉甸甸的压力。敌人不会给他太多时间,他必须尽快提升自己。
与此同时,张楚岚也在向赵方旭等公司高层汇报此次发现的核心内容(省略了部分关于冯宝宝身世的敏感信息)。公司高层震动,立刻加派人手,一方面加强对全国范围内可能与“火焰胎记”、“云篆火文”相关遗迹的排查,另一方面则动用所有情报网络,密切关注曲彤及其麾下“大地之子”的动向。
王也和诸葛青则各自闭关,消化所得。王也的风后奇门本就涉及时空变化,此次接触“木先生”跨越时空的意念以及“观察者”的概念,让他对奇门的本质有了更深层的思考,甚至开始尝试推演那无形“壁垒”的存在形式。而诸葛青,则全身心沉浸在对“火”之真意的领悟中,试图将这份感悟融入自家的武侯奇门与精神法门,他隐隐感觉到,这或许是他突破三昧真火瓶颈的契机。
暗流,在平静的表象下愈发汹涌。所有人都明白,一场关乎世界命运的风暴,正在迅速酝酿。而戴灵云,这位身负古老传承的清微掌门,已然站在了这场风暴的最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