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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皓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被说动的迹象,反而在刘备说完后,轻轻摇了摇头。

“玄德公,”陈皓的声音很平静,却像一把钝刀子,缓缓割开了刘备理想主义的面纱,“你口口声声说为了百姓,那我问你,天子卖官鬻爵时,百姓吃饱了吗?外戚宦官轮流坐庄时,百姓穿暖了吗?你们这些忠臣良将喊着匡扶汉室时,路边冻饿而死的白骨,可曾减少分毫?”

他向前一步,目光如炬,直视刘备有些躲闪的眼睛:“你说根源是朝堂失衡,奸佞当道,那我告诉你,在我看来,根源是这天下,绝大多数人用双手劳动创造的粮食、布匹、财富,被极少数不劳动的人,用你们称之为纲纪、律法、田租、赋税的东西,名正言顺地拿走了!拿得太多,以至于创造财富的人活不下去!这才是根源!”

陈皓的语气陡然变得铿锵有力:“这天下,有没有汉室坐在洛阳那个位置上,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在田里劳作的人,能不能吃饱自己种出的粮食!那些在织机前忙碌的人,能不能穿暖自己织出的布匹!”

“玄德公,你想匡扶的汉室,它本身就是这套剥削规矩最大的受益者,汉室之所以会是今天的局面,无非是抑制不住世家日益膨胀的野心罢了,你要在它的框架内去修修补补,就如同想在一艘早已千疮百孔、注定沉没的破船上,换个舵手,粉刷一下甲板,就指望它能载着天下百姓抵达彼岸?可能吗?”

这一番话,如同冰水浇头,让刘备浑身发冷。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在对方那赤裸裸的、剥离了一切仁义道德外衣的残酷现实面前,所有的道理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山谷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默。刘备从陈皓那番振聋发聩却又离经叛道的言论中缓缓回过神来,他意识到,眼前之人绝非可以用常理度之,更非简单的利益所能打动。

随后,他整理了一下纷乱的思绪,问出了一个现实的问题:

“陈先生所言……备需时日细思。然则,如今备为阶下之囚,不知先生欲如何处置备?”他语气平静,已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陈皓看着刘备,沉吟片刻,缓缓道:“玄德公,我虽不认同你那套匡扶汉室的道理,但你的名字,我确实听过一些。

涿郡起兵,辗转奔波,虽颠沛流离,然所到之处,皆以仁德为念,少有滥杀,能体恤百姓疾苦,在这乱世之中,能做到这一点,已属难得。”

他顿了顿,做出了决定:“看在你这仁善之名的份上,此次,我可以不杀你,亦可放你归去。”

刘备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与难以置信。

“不过,”陈皓话锋一转,语气不容置疑,“不是现在。需待我崤山乞活军,解了眼下董卓这围山之困之后。届时,我自会礼送玄德公下山。在此期间,就委屈玄德公在我这陋谷中小住几日了。”

刘备心中明了,这已是对方最大的仁慈和让步,他深深一揖:“如此……备,多谢陈先生不杀之恩。”能活下来,就有转圜的余地。

与此同时,崤山之外,关羽和张飞得知大哥被擒,心急如焚。尤其是张飞,暴跳如雷,当即就要点齐所有兵马,不顾一切强攻山谷。

“二哥!还等什么!大哥就在里面,多待一刻便多一分危险!俺们这就杀进去,救出大哥!踏平这贼窝!”

关羽相对沉稳,但紧握青龙刀的手背也青筋暴起,丹凤眼中寒光凛冽。

他深知强攻损失巨大,且大哥生死未卜,投鼠忌器。然而,兄弟情深,他也不能坐视大哥陷于敌手。

“三弟稍安!需得谋划周全,寻其薄弱之处……”

就在两人争执不下,部队躁动不安,即将不顾一切发动强攻之际。一名乞活军士卒来到营前,高声道:“刘将军有信带给关、张二位将军!”

只见刘备的亲笔帛书被送到关张面前,上面笔迹沉稳,确是刘备手书无疑。

信中,刘备言明自己暂时安全,陈皓已承诺不会加害,并将在解围后释放自己。他严令关张不得擅自攻山,徒增伤亡,需紧守营寨,保存实力,等待时机。

看到大哥亲笔信,尤其是那熟悉的、即使在困境中也力求稳妥的笔迹,关羽和张飞激动之余,也稍稍冷静下来。

“是大哥的字!大哥还活着!”张飞虎目含泪。

关羽深吸一口气,对张飞及周围将领沉声道:“既是大哥军令,我等自当遵从。

传令下去,紧守营盘,多派哨探,监视山谷动向!没有大哥将令,任何人不得擅攻!”

一场可能血流成河的强攻,因刘备的及时信令而被阻止。

山下的关张部队如同蛰伏的猛虎,虽按兵不动,却时刻紧盯着崤山,而山上的乞活军,则赢得了宝贵的、不受干扰地应对董卓主力的时间。

陈皓站在崖边,看着山下暂时平静的敌营,对身旁的吕布道:“大哥,刘玄德此人,确是个信人。接下来,该我们集中精力,好好招待一下那死胖子了。”

吕布抚摸着赤兔马的鬃毛,狞笑道:“某早就等不及了!上次让他跑了,这次他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不急,大哥,山谷周边的隔离带清理出来了吗?”陈皓问道。

“嗯,差不多明日就可完工。”吕布点了点头后说道。

“好。”陈皓点了点头,“如此一来,我们也能为那死胖子送上一份厚礼了。”

“二弟,恕我直言,那死胖子也并非易于之辈,军营布置的极为规整,火攻能造成的战果极为有限。”吕布这时提醒道。

“我也没想靠一把火就能解决那死胖子。”陈皓说道,“不过,大哥别忘了,崤山边缘,紧邻着的,可是杨家最肥沃的田庄。”

吕布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咧嘴露出森白牙齿:“妙啊!二弟!”

乞活军提前在预设的防火带后方做好了防御准备后,然后选择在一个风力强劲的夜晚,于数处地点同时点燃了山火!西北风卷着火舌,如同一条咆哮的火龙,沿着山坡疯狂蔓延,迅速吞噬着干燥的林木和灌木!浓烟滚滚,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火势越过了一些山脊,向着崤山外围、弘农杨氏的田产方向蔓延而去!虽然杨家庄园本身有沟壑围墙防护,但外围的大片已经收割或尚未收割的庄稼、林地、草场却遭了殃,损失惨重!

翌日,望着远处依旧袅袅冒着青烟的山林和焦黑的土地,以及自家那片被山火舔舐后一片狼藉的田产,弘农杨氏的家主杨彪气得浑身发抖。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这必然是董卓攻山不力,恼羞成怒之下采取的焦土战术,甚至怀疑董卓是借此机会故意损害杨家的利益!

盛怒之下,杨彪也顾不得什么官场礼仪和对方军阀身份,带着一众族老和私兵,直接闯到了董卓的中军大帐兴师问罪。

“董太守!”杨彪脸色铁青,连基本的寒暄都省了,直接质问道,“我杨家倾力助你剿匪,粮草军械,无不供应!你为何纵火焚山,殃及我杨家田产?!那数千亩良田、山林,乃我杨家数代积累,如今毁于一旦!你今日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董卓此刻也是焦头烂额,火攻打乱了他的部署,还差点烧到自己的前营,正一肚子邪火没处发,见杨彪前来问罪,态度还如此强硬,顿时勃然大怒,砰地一拍案几站了起来:

“放屁!杨彪老儿!你休要血口喷人!某家正要找你算账!若非你当初信誓旦旦说只是寻常山匪,某家何至于在此损兵折将,如今还被这群鼠辈用火算计!这火分明是山匪所放,与某何干?!你自家田产看管不力,被山火波及,倒来怪某?真是岂有此理!”

杨彪根本不信,怒极反笑:“呵呵,董太守,事到如今还想狡辩?山匪困守山中,放火自焚巢穴?天下岂有这等道理!这火早不放晚不放,偏偏在你久攻不下之时放起,又恰好借风势毁我田产?世上哪有如此巧合之事!你莫不是剿匪不成,便想借此削弱我弘农杨氏?”

“老匹夫!安敢欺我!”董卓暴怒,手已按上了剑柄,帐内亲兵也纷纷怒目而视,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眼看局面即将失控,李儒赶紧上前打圆场,先对董卓低声道:“明公息怒,杨家树大根深,此时不宜彻底撕破脸。”然后又转向杨彪,拱手道:“杨公息怒,此事确有蹊跷。

火起之处及蔓延方向,确像是贼人精心算计,意在挑拨离间,使我等内讧,他们好坐收渔利啊!明公与我等皆是被算计之人,万不可中了贼人奸计!”

李儒的话让杨彪稍微冷静了些,但看着帐外依旧可见的焦土,心中痛惜与怒火难平。

他冷哼一声,不再与董卓争辩,拂袖而去,但心中对董卓的怨怼和不满,已然深种。

杨彪回到家族,看着账册上预估的巨额损失,越想越气,那董卓乃是在袁氏的支持下起家的,这把火说不定就有他在袁氏授意下,削弱他们弘农杨氏力量的思量在,一番权衡之后,杨彪做出了决定:削减对董卓大军的粮草军械供应!同时再向家族的门生故旧传信求援,借兵清缴这伙崤山贼寇。

当负责后勤的军官将杨家送来的、仅有往常六成且质量参差的粮草呈报给董卓时,这位西凉枭雄的怒火终于彻底爆发了!

“混账!杨彪老儿安敢如此!”董卓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几,酒水肉食洒了一地,“某家在此为他剿匪,损兵折将,他竟敢克扣粮饷!真当某董仲颖是他杨家圈养的恶犬不成?!”

他怒气冲冲地对李儒及众将吼道:“传令下去!拔营!撤军!这匪,谁爱剿谁剿去!让那杨老儿自己带着他的家丁来啃这块硬骨头吧!”

李儒这次没有立刻劝阻,他捻着胡须,眼中精光闪烁。他也认为杨家此次做得太过,必须施以颜色。而且,久困崤山确实非良策,不如佯装撤退,或许能引出山匪,再图后计。他低声道:“明公,撤军可以,但需做好安排,谨防贼人追击。也可借此,看看那杨家的反应。”

董卓强压怒火,点了点头。于是,西凉军拔营撤退的消息,很快便刻意地传扬开来,营寨开始拆除,辎重装车,一副即将全面撤离的架势。

消息传到崤山之上,陈皓与吕布站在高处,俯瞰着山下董卓军的动向。

“二弟,董卓老贼真要跑?”吕布摩挲着方天画戟,有些不甘。

陈皓观察片刻,摇了摇头:“未必是真跑,更像是做给杨家看的。不过,无论真假,这对我们都是机会,董卓让开了位置,杨家的庄园可就暴露在我们的兵锋之下了。”

他看向吕布,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大哥,你想再去活动活动筋骨吗?”

吕布闻言,顿时明白了陈皓的意思,脸上露出狂喜之色:“哈哈!知某者,二弟也!某这就去点齐人马!董卓咱暂时打不过,那杨家的庄子,某可是熟门熟路了!”

当夜,吕布亲自率领三百精锐,人衔枚,马裹蹄,借着夜色掩护,沿着熟悉的小径悄然下山。

董卓的部队正在忙乱地准备撤退,警戒大为松懈,根本无人察觉这支小部队的动向。

吕布率部绕过董卓军废弃的营区,如同鬼魅般直扑上次劫掠过的、如今防御力量因董卓撤离和上次火灾而更加薄弱的杨家一处重要田庄!

这一次,几乎没有任何悬念。庄丁们本以为董卓大军在侧可保无恙,没想到大军竟要撤退,更没想到乞活军竟敢再次来袭!仓促之间的抵抗在吕布和三百悍卒面前如同纸糊一般,瞬间被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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